莫名其妙,难道她又得罪小阎王了?
他可真是麻烦……
她索性不去看谢伽罗了,专心致志地剥起了蜜柑,谢伽罗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少女安静又认真,鬓发低垂,浓密的睫毛覆了下来,修长的脖颈在灯下如羊脂玉。这个模样,竟然让他不自觉想起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
细嫩的脖颈,仿佛一折即断。
他的眼神又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想起那个唇边柔软的触感,他心口腾地冒出无名火来,竟然难耐地舔了舔唇角,可那种想杀了她的念头越发澎湃,潮水般漫过,可是……
阿姐……阿姐……
他在心里一叠声念着这两个字,为了阿姐,他现在还不能杀她,再等等……
很快,郑拂就将蜜柑剥好了,她掰开一瓣,送入口中,甜美的汁水顿时溢了出来,给少女唇色镀上一层水润,谢伽罗飞快移开了眼,脸却变得更黑了。
“好甜啊!”
郑拂忍不住露出个笑来,轻声道,见谢伽罗又转头淡淡看着她,她顿时不自在起来,小阎王究竟是什么毛病?
不说话,但浑身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难道又是因为被谢欢欢忽略?
想了想,她将剥好的蜜柑掰开一半,举到他面前问他,“谢师弟,你也要尝尝吗?这个特别甜。”
谢伽罗没应声,垂眸望着她的手指,薄艳的唇角终于勾出个弧度来,“好啊。”
还不待郑拂反应过来,少年的唇已经凑到了她的手指边,他张开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一般触碰上指尖,却像是毒蛇突然张开了獠牙,尖锐的倒刺不经意刮擦过少女指上肌肤,留下浅浅的印痕。
红色发带轻轻落了下来,他将那一半蜜柑衔了过去,眉眼中带着几分骄矜的挑衅。
凭什么,她好像永远置身事外、一脸平静?
郑拂机械地将手指收了回去,只觉得被啄的地方又疼又痒,她觉得手中剩下的蜜柑像是烫人的火球,无从下口。
她忽然起身,欲盖弥彰地朝着正在研究画像的裴行止和谢欢欢而去,谢伽罗盯着少女仓皇离去的背影,唇角笑意越发深了。
画像一页页翻过,裴行止忽然道:“谢师妹,你看这些少年郎,是不是皆相貌清秀?”
于大人显然没听懂裴行止的画外音,在一旁点头附和,指着一张画像道:“是啊,这些少年名字虽然孬了些,个个模样都很清秀俊俏,尤其是这个周婶子家的周阿慕,简直是貌若好女,就是,未免太过娇了。”
阿慕?
郑拂觉得有点耳熟,可又没什么印象了,忍不住望了画中那少年一眼,少年过分清秀羸弱,不像男孩子,倒更像女孩子。
谢欢欢却是反应迅速,“裴师兄是说,这些少年会被捉走,是因为妖怪看上了他们的长相。”
“没错。”裴行止点头。
于大人显然吃了一惊,大胆猜测,“长……长相,妖怪……莫不是狐妖之类的吧,喜欢采阳补阴。”
采阳补阴,那拐走成年男子岂不是更好?
郑拂暗自腹诽,她记得,荆州城事件是由少年失踪开始,而一开始作乱的妖怪好像是只鸟妖,他捉这些少年不是为了采阳补阴,而是为了在妖市上出售。
原著提到,十三四岁的少年,最受妖族里面的贵族少女们欢迎,妖族少女好豢养少年奴仆,用来彰显自己地位。
可妖族容貌往往是与实力地位挂钩的,妖的实力越强,样貌也越美,地位自然越高,所以,地位卑贱的奴仆都是些丑陋的低等妖物。
这样,她们想得到一个相貌清秀的奴仆,也只能拐骗人族少年,然后钉上属于妖族的印记,将他们豢养成自己奴仆。
她试探性地提醒裴行止,用着故作天真的猜测语气,“那倒未必,师兄,我记得那些婶婶们说,自己的小孩都很能干懂事,手脚又麻利,你说,妖怪会不会拐他们去做苦力啊?”
于大人看她样貌秀美纯稚,觉得她有些孩子气,忍不住笑了笑,“姑娘说笑了,那些半大的孩子能做什么苦力?”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鸟叫忽然划破了夜空,接着是夹杂着浓烈妖气的阴风平地而起,烛火瞬间被吹灭,于大人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连忙蹲了下来,抱着头,瑟瑟发抖,“裴公子……”
裴行止和谢欢欢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瞬间如同蛟龙,破门而出,冲了出去。
好浓重的妖气!
视线一瞬间变暗,郑拂忍不住攥住了腰间的玛瑙匕首,准备寻个藏身的地方,比如房梁柱周围,她知道自己最好还是躲好了,不给男女主拖后腿。
出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横生枝节。
一抹雪色身影带着迦南木的淡香忽然在眼前出现,少年似乎弓下了身子,黝黑的眼眸生着光,宛若幽火照月,直直照进少女的眼瞳。
少年声音虽然依旧轻得仿佛嘲讽,可在这个时候竟然无端显得温柔。
“郑师姐,如果你害怕了,不如躲我身后,我会好好护着你。”
出了大堂,乌云密布,压得荆州城像要被摧折,城内狗吠声此起彼伏,摧古拉朽,谢欢欢皱了皱眉,望着浓墨一般的天色,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箓正要抛过去。
手腕忽然被攥住了,谢欢欢触电一般想甩开,裴行止劝道:“谢师妹,别冲动,这是有妖在召集妖市,这个时候如果出手,会激怒许多妖物的。”
妖市,怪不得妖气忽然变得这么重……
谢欢欢顿时愣住了,任由裴行止捉着自己的手,手心却被轻轻牵住,她回头,只见裴行止温柔地望着自己,“我们先回去看看郑师妹吧,我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那里。”
谢欢欢脸一红,声如蚊呐,“嗯。”
幽暗中,郑拂靠在少年背上,两人背对着,就坐在房梁柱下,等候着裴行止和谢欢欢回来,除了视线,所有感官在黑暗中放大,少年身上的迦南木香越发清晰,她心跳有些乱。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和小阎王相依为命。
用相依为命这个词好像不太对,那互相依靠么?也不太对的样子……
一时之间,郑拂竟然找不到什么词形容他们现在诡异的气氛。
不过,这起码说明,小阎王不会讨厌那么自己吧。那个噩梦,也许就不会应验了。
就是不知道,她短命的宿命能不能因此逆转。
虽然有些不确定的茫然,但是小阎王能对她态度较原来有所改观,郑拂唇角还是不自觉勾出一个笑来,她弓起了身子,下颌抵在双手抱着的膝盖上,忽然轻声问道:“谢师弟,刚才的蜜柑甜吗?”
谢伽罗一遍遍摩挲着指腹,腕骨处的红缨垂落下来,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少年唇角笑意动人,“甜。”
一道白光飞快闪过,大堂一瞬间亮了起来,接着,缥缈的鼓乐声幽幽响起,节奏欢快,像是祭典开场的序幕缓缓拉开。
一旁的知府吓得面如土色,直往屏风后面躲。
谢伽罗抬眼,望着白茫茫的窗外,启唇道:“妖市开启了。”
第26章 周阿慕
裴行止、谢欢欢两人再次回到大堂, 看见郑拂和谢伽罗坐在梁柱下,似乎在等着他们回来。
大堂一瞬亮如白昼,感觉到自己的背正顶着少年的背脊, 郑福受惊兔子一样忽然弹了起来,抬眼望去, 却见到裴行止和谢欢欢手牵手的场景。
像是毒蛇爬过她心口, 她一颗心发苦得快要烂掉。脑中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大叫,师兄是她一个人的!
她忽然朝着裴行止奔去, 声音颤抖,像只惹人怜爱的鸽子, “师兄,我好怕啊。”
背上温热的触感一瞬间减轻, 谢伽罗心头像被谁扯了一下, 细微的疼痛一点点凿入心脏, 让他骨子里的暴戾差点就要苏醒。
他长腿微支, 慢慢起身, 背对着他们, 动作克制又缓慢, 只是,掌心却被指尖戳得生疼。
裴行止一来, 她就忙着投怀送抱去了么?
手指流连着送入唇角,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少年忽然狠狠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带着几分泄愤,鲜血和痛觉可以让他转移注意,这样,他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手, 不会掐断那细嫩的脖颈。
他蓦地勾出一个阴郁又艳丽的笑来,没关系,不过是到明年的七月十四,他等得起……
郑福脸上沁着一行泪,直想往裴行止怀里躲,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于大人和一群丫鬟们躲在暗处,听着门外的动静,他吓得快哭出来了,“裴……裴公子,有……有妖……妖怪啊……”
谢欢欢见郑福吓得不轻,裴行止似乎要忙着安慰她,她先是忽然松开了裴行止的手,然后脚步一顿,像是等着谁挽留,见身后没有动静,她又迅速往屏风那头走去。
谢欢欢心里不自觉苦笑,郑师妹分明是喜欢裴师兄的,自己又这样不清不楚地和他纠缠着,真是没意思,也显得她很低劣。
像个插足别人、趁虚而入的破坏者。
行过梁柱,见谢伽罗背对着自己,她又问:“伽罗,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少年已经将獠牙藏好,他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温和动人,反问她,“姐,你捉住妖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