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澜跟成星卓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同经历的事情也不算是少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成星卓这个人有些傲慢, 也有些讨厌,但是相处的久了,就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男人。
他明知道蒯淑妃得宠,膝下又有皇子, 不好得罪,却还是决议清查泄露军机一案;
他明知道自己是个坏崽, 但还是帮自己打了掩护,打击了郑氏母女的气焰,也避免了来日郑源为她们所害;
还有后来蒯兴义的死,是他帮忙扫尾;
郑氏和邱姨娘的案子,以及再之后的分家,如果没有他出手相助,帮忙站台, 事情肯定不会那么顺利的了解。
说心里话,他对她也不可谓不好。
现在分别在即,还是去送一送吧。
赵宝澜抬起头,说:“去吧。”
嵇朗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好。”
……
午间时候,嵇朗便在荆州府衙设宴,邀请荆州本地名流以及李氏和赵宝澜的三位养兄前去赴宴,昌国公世子那边也送了请柬,只是对方推说事务繁忙,无暇前往。
嵇朗也不强求。
现下朝廷荏弱,所拥有的就只剩下了大义名分,燕侯、昌武侯、云南王这样的强权军阀才是真正的大权在握,执掌一方。
现下昌武侯来到荆州,本地所有未嫁的贵女们都轰动了,就跟一群妖魔鬼怪瞅见了唐僧似的,一窝蜂涌了过来。
李氏收到请帖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我一个内宅夫人,又跟郑武分了家,怎么也收到请帖了?”
祝婆婆笑道:“您别忘了,咱们家大公子正在昌武侯麾下效力呢,大抵是昌武侯知道了分家的事儿,想着帮您做脸呢。”
再听说蔚家三兄弟也收到了邀请,祝婆婆也愣了,思忖几瞬之后,终于道:“大抵是因着昌国公世子吧,毕竟外边都在传,说咱们姑娘将来是要嫁进昌国公府的。”
李氏了然道:“我说呢。”
郑家不算什么名流世家,李氏也不拿乔,收拾过形容之后,便叫人去请蔚家三兄弟,一道往荆州府衙去赴宴。
才刚到门口,刺史夫人就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寒暄中难掩亲热,倒叫李氏闹了个不明不白,等一道进了内厅,她才算是明白过来。
相较于前厅和前院,内厅里边的人要少得多,女眷们也都是各家夫人,未嫁的妙龄女郎一个都不曾见——除了坐在主坐昌武侯身边的自家女儿。
怎么回事?
宜静怎么会跟昌武侯在一起?
我的老天鹅!
宜静啊宜静,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阿娘不知道的?
有意嫁女于昌武侯的绝对不止一家,只是现下眼见昌武侯身边已有佳人,众人也不会眼瞎耳聋,视若无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词儿一叠声的往外送,直把两人吹的天上有地上无。
还有些摸不清情况的低声问身边人:“怎么回事,那是郑家刚回来的那个女儿吧?”
身边人同样满头雾水:“不是说许给了昌国公世子吗?”
摸不清情况的:“怎么又变成昌武侯了?”
身边人:“我也不知道啊!”
该来的人都来了,宴饮正式开始。
嵇朗举杯说了几句话,便转向坐在上首位置的李氏:“子武骁勇善战,履立功绩,宜静乖巧聪明,玉雪可爱,夫人养育了这样出色的两个孩子,今日我合该敬您一杯……”
李氏心想之前不还是跟昌国公世子在一起的呢,现在又换人了?
还是说这也是在演戏?
心里边这么想,她脸上也不显露,得体的应对过去,又含笑落座。
如若只是提及郑源,那说明昌武侯请李氏到此是为了给麾下爱将做脸,现下他却连带着夸赞了李氏之女,又叫她光明正大的坐在自己身边,恐怕是真的有意以郑氏女为主母了。
没看见连郑宜静的三个养兄都请来了吗。
厅中人心思各异,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歌姬入场,丝竹声响起,觥筹交错之间,气氛融洽至极。
嵇朗同几位荆州军政大员低声议事,赵宝澜则借机出去透气,未嫁的贵女们都被请到了外院,没人能一窥昌武侯风采,现在看得到昌武侯青睐的幸运儿出来了,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了过去。
“那不是郑宜静吗?”
“她不是要嫁给昌国公世子吗,怎么又扒上了昌武侯?”
“真有手段。”
“是啊,厉害。”
一群人低声议论着,却没人敢近前说话。
邱姨娘的女儿郑宜舒今日也厚着脸皮来了,妆扮的十分清雅宜人,跟朵水仙花似的,听人说郑宜静那个小贱人又被昌武侯相中了,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边瞪出来。
现在听周围人议论,她眼珠转了转,心里边忽然冒出个想法来,手提披帛,迆迆然走到赵宝澜面前,行个礼,毕恭毕敬道:“姐姐好。”
赵宝澜觉得十分不适应:“郑宜舒你没毛病吧。”
郑宜舒手指紧了一瞬,说:“从前都是宜舒不好,总是惹姐姐生气,只是现在宜舒已经知错了,姐姐能原谅我吗?”
“……”赵宝澜:“你有事就直说吧。”
郑宜舒目露惊喜之色,强行按捺住激动之情,低声道:“先是昌国公世子,再是昌武侯,这可都是顶尖的金龟婿,家世好,相貌也好,姐姐到底是怎么一一将他们俘获吗?”
她神情难掩迫切:“有这种途径的话分享一下啊!”
“……”赵宝澜:“????”
“这很简单啊,”她颇觉无语,翻个白眼,骚里骚气道:“就是要像宜静一样玉雪聪明,乖巧可爱就可以了啦。”
“……”郑宜舒:“????”
说到这儿赵宝澜上下打量她一眼,摇头说:“不过你就算了,还是回花果山去吧,他们品味没那么低的。”
“……”郑宜舒:“????”
这场宴饮进行的非常顺利,宾主尽欢,等到了未时末(下午三点),嵇朗便起身离席:“昌国公世子今日离京,本侯前去相送。”
他站起身的时候,赵宝澜也随之站起,众人想起郑宜静与昌国公世子不得不说二三事,再看看现在站在一起的那两人,脸上表情各异。
嵇朗视若无睹,赵宝澜也不在乎,二人带了一众扈从,骑马往荆州码头去。
成星卓孤身站在岸边远眺连绵无际的江水,远远望去宛如一株笔直的松树。
江面辽阔,不见人影,唯有一艘巨船正扬帆往荆州方向来。
他看得出了神,却听有马蹄声遥遥传来,再一回身,便听下属低声道:“世子,昌武侯来了。”
小心的觑了觑成星卓神色,他又道:“郑姑娘也一起。”
成星卓面色寡淡如江水,不见一丝波澜,往岸边行了几步,便见那两人骑马而来,随从在后,风采昭昭,一时无二。
嵇朗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赵宝澜自然与他一道。
成星卓淡淡一笑,道:“中途离宴相送,君侯有心了。”
嵇朗亦是一笑:“世子奉皇令往荆州来,我却招待不周,只能临水相送,以表敬慕之情。”
成星卓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的道:“荆州是个好地方。”
嵇朗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样觉得。”
成星卓道:“只是不知道君侯能继续保有此地多久。”
嵇朗道:“尽我所能,自然没有拱手于人的道理。”
成星卓便又笑了,不再与他说话,却看向赵宝澜:“郑闹闹,你过来。”
“……”赵宝澜嘀咕道:“我才不叫郑闹闹呢!”但还是主动走过去了。
“我要走了。”成星卓说:“你没什么要同我讲的吗?”
赵宝澜想了想,说:“一路顺风?”
“……”成星卓说:“‘你行’跟‘你行吗’是一回事吗?”
赵宝澜忍不住嘿嘿笑了出来,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由衷道:“一路顺风。还有,多谢你。”
官船上的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只等成星卓登船,他站在江水边,低头看着面前的郑闹闹,真有种命该如此的感慨,无声的叹了口气,又低声嘱咐她说:“蒯兴义跟蒯兴怀的事情自有我去处置,你不必担心,至于霍铎,此人行事向来利益至上,既然已经离开荆州,想来也不会专程折返回来报复你……”
赵宝澜听他说的情真意切,心里边实在不能不觉得动容,罕见的乖巧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成星卓又说:“你做事也该收敛些,不要总是那么暴躁,当心阴沟里翻船……”
说到这儿,他叹口气,道:“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呢,真要是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那你也就不是郑闹闹了。”
赵宝澜咳嗽一声,说:“我有分寸的。”
成星卓不想对这个“有分寸”发表评论,默然看了她良久,忽的又唤了她一声“闹闹”。
他说:“随我一道往金陵去吧。你是蔚朝云也好,是郑宜静也罢,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也好,在我心里,你都只是郑闹闹,螃蟹一样张牙舞爪、鲜活动人的郑闹闹……”
赵宝澜听得睁大了眼睛:“喂,成星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