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听后静默,此次若非老四中举回乡,估摸着老大媳妇的名声在镇上便是要被彻底搅臭。老大媳妇什么样的人用得他们外人来定,她老婆子又不是没长眼睛。
思来想去,她便首肯了:“这事你既愿意,我又如何会反对,由着你这举人替写和离书,外头的疯言疯语多少不敢再像前几日那般猖狂。至于,你要挑何时宣告此事?不用同你嫂嫂知会一声?”
陶家兴却摇头说“不必”,他若提前与林氏提及必定又会受她阻挠。他心里早有主意,任谁都劝不动,所以自然也不想让林氏白费唇舌。至于,选在何时,他淡声道:“就在会开宴前说”
哪时候所有宾客都在,乡绅村民都在必定能引起他们关注。陶家兴想起赶来与他讨要赔罪的两婆子,她们口中一五一十的真相,加上和离书,足够让谣言止息。
届时人多嘴杂,真相一出引起的轰动不会小,由着他们一传十也懒得他们陶家自己宣扬。他眼下能为林氏做的,就是还她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若问和离书一旦公诸于众,林氏与他们陶家再无瓜葛,是去是留那就真的全凭林氏自己做主。
很可能,林氏会离开,那么他心底藏着的那份心思可能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未有污蔑名声事件时的自己,或许会抓心挠肺,难以抉择。
可事不由人,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比起让林氏背负“不守妇道”的高帽,他觉着自己的喜欢微不足道。
而且,林氏当真对陶家毫无感情吗?这世界上最大的倚仗,素来都是那看不见斩不断的家人羁绊,从不是契约婚书上的笔墨。
林云芝料不到,陶家兴酝酿的大事。她点算好碟筷食材,就安安心心的等日子。喜宴当天,天蒙蒙亮林云芝已经钻进厨房忙活,与阿斗忙活起后厨人的早膳
--并不复杂,简单的米汤菠菜汤,一盘自己腌制的酸菜,再有一盘子酱肉和素炒青菜,帮厨吃的痛快后,开始为午膳备菜。
那些大件要细火熬时辰的菜肴,昨个晚上就架在炉子上煨了。旁的该用笼屉蒸的用笼屉,该用大火烹炒的便排着上菜顺序一样样搭配好备用。
外厅陆陆续续来人,记账先生换了位村里屡次不第的宋老童生,名旺华。他是觉着自己运道不好,虽说对仕途不再有念头,但也想来沾沾举人老爷的福气,遂自荐来帮忙,陶家彼时还没得及找,老童生当场写了手极地道的小楷,陶家兴便一口敲定好。
老童生半辈子浸在科考上,见过最大的官儿也有五品代巡府,加上年纪在哪出摆着。故而,等来一干乡绅豪族报随礼,他倒是镇定自若的将名字与随礼,一一在礼簿上记好。
期间,收县老爷的礼时,他不卑不亢的朝人微微一礼:“老爷里头请”
宾主落座后,时辰也差不多了,后厨传能用膳,便连着两串炮仗声后,宣了开席。桌案上早早摆了三道小碟,皆是用来闲话的零嘴小食--一碟子瓜子,一碟子炒花生,最后是许久不成买的辣条片。
列座的早熟知陶家的辣条,尝过的也多,自然不会怀疑滋味。这玩意儿可比一般的梅干要值钱,在座的不少已然开始期待陶家后头的菜了。只是,他们还没想出个二五六来,就见那新中的举子老爷从主席上站起身来,而后走到席面中央,朝大家伙抱拳。
场面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听那位举人老爷清了清嗓道:“诸位,今日某有一要事要告知大家,还望能给个薄面,容我多言片刻。”
“此事有关前些时候的谣传,今日我以后半生官运作保,若是所言非实便叫我终身不得进士及第,一辈子不能踏入官途”
这誓言一出,登时就吓得不少人,要知道办喜宴的大吉日子哪里敢说这些晦气的话,黄氏脸色也有些片刻僵硬,可是想想好像只能如此,才能让大家伙信服,才能还老大媳妇一个公道。她对着身边膛目结舌的老三道:“去后厨将大嫂请出来,快些去”
老四既然都如此豁出去,黄氏自然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思。知子莫若母,此时此刻,她要是再看不清自家儿子的心思,那也妄为其母了。
只是,老四是何时对林氏起了男女之意的?叔嫂之间,就算林氏真的得了和离书,往后若再嫁与老四,外头又会怎么传?她既舍不得林氏,又怕老四毁了名声,左右为难,,黄氏想不透,所以索性将足以交给老四,自己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林云芝被陶老三找到时,正在让人从笼屉里端清蒸黄鱼。陶老三记着他娘的吩咐,喊着林氏就往大厅走,不管其如何问何事,他都只说“去了便知”。
林云芝悠着真是大厅出事,匆匆忙忙跟着往大厅去。要说赶巧,她这厢身子才进了厅,耳边就听见陶家兴喊自己的名字,而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出和离书。
陶家兴:“我代兄长写这份和离,唯愿长嫂能不受我陶家连累,她与我陶家,只有恩,没有外头传的所谓脏污。那些泼污水的,你们方才也听了她们的坦白,她们是受人差事的,纳垢之事纯属污蔑,望你们能知晓,莫要做了别人棋局里的子”
话落,满堂死寂。半晌,不知是谁发出“嘶”声,而后接连成片,倒吸气成蔓延开来。他们惊恐的看着那场中不断抹泪的两个婆子,心中所有的疑团昭然若揭,那一刻他们猜出幕后人目的时,不禁后脊背生寒。
此人狠毒之极,狠不在伤人体魄,而是狠在诛心。
想想林氏没有人帮其举证辩白,哑巴吃黄连,咽下这份污蔑,往后她又怎么办?怕是会成为过街蛇鼠,遭世人唾弃。甚至于,成为茶余饭后口诛笔伐的对象。
那些意识到自己被人当棋子后,先是愤怒,然后不出意外,都对林氏充满同情。
有此贤妇,陶家足矣。
林云芝听见他们大骂那两位给她泼污水的婆子,一面又为她喊冤,声音越聚越齐,震的她有些眩晕,她结声说:“老四,他这是做什么?”
陶老三在旁纳纳开口:“为你辩白”
林云芝眼珠子猝地红了,她转身看向同样惊诧的陶老三,嘴巴张张合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法子,她不是没有恐惧,更甚至她也想过,自己若是斗不过温氏,陶记就得关门,过回以前艰苦的日子。
但她自始至终未有表现,因为若是自己都自怨自艾,恐惧不安,那陶家没等反击,就已经乱了。
正是因为如此,没人晓得自己心中的害怕。那道不算健硕的背景,映在林云芝眼中,莫名的挺拔,心中突兀地有种情愫破土发芽。
那种感觉好似悬在万丈高空,四下死寂无声,下一刻便会摔得尸骨无存的时候,耳畔有人同你说“不怕,万事有他呢”,
林云芝视线骤然模糊,水雾积攒成一线,泪落成珠。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把感情线写粗来了。
第70章 、陶母解心结
陶家老四没商没量的, 朝宴席堆里抛下枚撼动人心的炸弹,原本有意询问打探亲事的媒人, 也被搅得没机会动嘴皮子,临着人面也只模模糊糊的看了个大概但却不碍着她们向东家回话。
左右她们东家看重的是德行,陶老四为着长嫂正名这事闹得大,证明他是个会疼人的,谁家姑娘不是娇养?家里自不会送去吃苦头,既然晓得对方样样都好,不少人家心思却是活了。
陶家, 林云芝叫边上“麻雀”叨咕的脑仁疼,躲着两回依旧不起效果,“麻雀”越发起劲儿的叽叽喳喳:“想不到,陶公子有这么大的魄力,当那么多人面公布和离书,倒是帮着姐姐正了名, 外头总算不能胡乱嚼舌根。也不知那两婆子何时来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姐姐真一点都不晓得嘛?这么大的事, 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吧。”
林云芝此刻想寻人问清楚呢?这么大的事老四怎么办得不漏风声?突然脱去寡妇的名声, 待在陶家听着老二老三如惯常喊自己,她心里略略有些不自在。当然最不自在的还是老四,许是那画面太过深刻,以至于扰了梦, 还是他同自己表明心意的糊涂梦。
梦境太过真实, 以至于早间她路过西边屋子,她不由自主的放轻步子,生怕动静大了引得里头人的注意, 到时候两相对视,自己多半能支成朵绚烂的太阳花。
“嗯”林云芝不轻不重的回应小佟同志的好奇。她想着事实如此,没什么好多说的:“你午后便是要启程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她正在捣番薯泥和面,一会儿的朝食打算炸油粿子,搭着白粥和腌菜,尽量往清淡上靠,也好养养昨日里大鱼大肉。
油粿子在后世南北方都有,南方通常调成浆状,铺一层底后,中间再添一层腌萝卜丝或是酸菜干、葱段,用半圆的汤勺盛着放在油锅里炸,炸的表面金黄酥脆,内里却是蓬松的面团和咸馅儿。
吃是很香,但那样油劲儿会厚,林云芝做的是北方的法子。有些类似饺子的做法,里头的馅儿用的是花生碎,捏成三角状在油里炸,面团里掺了番薯,不易纳油。将发好的面团擀成条,切成两指的剂子,摊成面皮包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