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在他额涅的眼泪下,开始他“慢慢”的康复之路。
他想吃一个昏天暗地,他额涅管着特严格,恨不得拿称称出来他每顿膳食的食量,生怕他的肠胃受不住,保康没奈何,每天夜里跑师祖屋里偷偷地吃,一天夜里一只烧鹅。
他想吃辣子,想吃锅子,想吃烤肉……他额涅说他只能吃清淡的,吃素的。台蘑只能是素油煎台蘑,或者炖清汤,白天哄着他额涅,晚上跑师祖的屋里,吃小野鸡炖台蘑。
他想吃糖葫芦,他额涅严格控制,一天只能吃两颗,当他是五岁小娃娃一样。
他想吃蒙古包子,一些点心,那更是不可能,因为那都是死面做的,大油炸出来的,吃了不消化。
他想下山看看,哪怕去后山看看,他额涅监督他,最多只能在太阳好的时候在院子里走一走,逛一逛,看准时间就喊停,生怕他累到。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岁以上的人了,他师祖当年可是说了满十五岁就可以喝酒……他看着自己额涅这个架势,提也不敢提。
夏日的晚风徐徐,送来阵阵花香,远处还有那如火如荼的夕阳和晚霞,给天地万物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保康躺在木兰花树下,看着这美得如梦似幻的菩萨顶,听着小鸟儿叽叽喳喳,心里酸酸涩涩的难过。
六年。
不是六个月,不是六天。他师祖和他额涅守着他,守了六年。
他抬手遮住眼睛,好似连这夕阳的光芒也承受不住一般。
泪水溢出眼眶,留下面颊。
…………
五台山的人,除了师祖和大喇嘛,其他人都和皇后娘娘一样,都觉得他们的快乐大师那就是易碎的瓷器一样,必须好生养着。
京城的人,皇上南巡江南,刚回京城,收到大喇嘛、醒迟大师、大喇嘛等等人的来信,得知熊儿子果然醒来了,又哭又笑的,带着一家人就来到五台山。
六年了,五台山到京城的蒸汽火车都换了一轮,那绝对是最好的,不到一天就到五台山。
一家人见面,抱头痛哭。
皇太后抱着她的保康,哭得不能自己。
皇上看着熊儿子,什么皇帝的形象都飞了,眼泪哗哗的。
兄弟姐妹们和他们的保康弟弟/哥哥抱在一起,哭着笑着,欢呼着,好像回到年少时光。
那是多么好的岁月。
保康也高兴。
哈哈哈笑着,特别是他看到一个个胖嘟嘟的小侄女,小侄子的时候。
一家人六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这么开心。压在他们心口的大石头落下,重生一般。
倒是保康着急地询问起来大清这六年的变化,特别是有关于迫在眉睫的西班牙的情况。
皇上不想他参与这件事情,不过也没瞒着他。
二百年前,伴随大航海运动的开始,伴随西班牙探寻世界的热情,西班牙大变化,世界大变化。
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家族,靠联姻,靠聪明的脑袋瓜子,无以伦比的机遇,不光使得哈布斯堡家族成为欧洲第一家族,欧洲最尊贵的家族,还使得西班牙成为欧洲最大的殖民强国。
但是这一百年来,西班牙受到英吉利、法兰西这些新兴欧洲的强有力的竞争,国内经济落后,国势日衰。
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最后的继承人,卡洛斯二世,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他父亲也是独子。他在给皇上的来信里说,他要立下遗嘱,将王位传给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的孙子安茹公爵腓力,前提是,法兰西和西班牙不得合并。
但他也知道,奥地利皇帝,兼职德意志联邦皇帝,另外一个哈布斯堡家族分支,利奥波德一世如何能容忍?他肯定认为,自己的次子查理最应该继承西班牙王位。
可靠消息,法兰西的路易十四对此势在必得。他的孙子,是卡洛斯二世大姐姐的孙子,虽然没有奥地利哈布斯堡的名正言顺,但也有直接继承权。
但英吉利不能容忍法兰西独霸欧洲,与荷兰结成反法联盟,大力支持奥地利的查理大公继承西班牙王位。
而且大清从西班牙手中夺走直布罗陀海峡,这是英吉利心心念念要夺回来的地方。
先后加入反法联盟的还有普鲁士、德意志诸侯国、葡萄牙和萨伏依等等。
西班牙和巴伐利亚、科隆等选帝侯国等试图与法兰西结盟打这一仗。
外部这么乱,西班牙国内,贵族们同样分成好几部分。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地区爆发拥护奥地利查理大公的起事,奥地利的力量已经伸延到西班牙的巴伦西亚、阿拉贡地区,反法联军从葡萄牙进入萨拉曼卡,迫使法兰西人撤出马德里。
保康询问他汗阿玛的意思:“大清预备什么时候出兵?”
皇上皱眉:“大约今年年底。不过你不要管。只好好休养就是。我们已经支援卡洛斯二世很多武器。”
保康稍稍放心。
“对于西班牙以后的发展,卡洛斯二世应该也有安排。保康应该去见他一面。”
第118章
保康要去西班牙一趟, 或者说,他要亲自去参加这场西班牙的王位争夺战。家里人如何能同意?
皇上直接拒绝:“不行。”
但是保康有理由。
“保康就是不去参战,也应该去见一见卡洛斯二世。”
神色间带着一种伤心。那是加上了, 得知黄宗羲和石溪道人都已经去世,他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伤心。
皇上当然也知道熊儿子心里的遗憾,可是皇上能答应熊儿子去南京拜祭一番石溪道人, 却不能答应熊儿子去欧洲。
“苏伊士运河那里,汗阿玛已经派人去勘测过,如果要全面疏通到可以走大船, 没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是不行的。你走马六甲海峡, 那多危险。不行。”
保康疑惑:“大清的水师去欧洲, 不走好望角?”
“当然走好望角。”
“既然走好望角, 保康更应该跟着。”
皇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莫名地怒火中烧:“你跟着做什么?”
脸黑黑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眼神红红的更是好似吃人一般。
保康愣怔。
“……汗阿玛, 保康真的好了。”
“……”
保康上前一步, 伸手握住他汗阿玛颤抖的手, 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明情况:“汗阿玛, 保康真的好了。”
皇上的嘴唇颤抖, 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保康纵有千万条理由,也说不出来。
他更不敢和他额涅提出来,他怕他额涅说:保康去,她也去。
保康和他师祖倾诉:“额涅出海去看看也好, 可是汗阿玛不去, 她去了, 估计朝堂上的人都会说话。”
师祖微微笑:“你还知道?你额涅这些年一直在五台山,朝堂上的人,隐约知情的不敢吱声,不知情的也不敢吱声,更有那民间人,将你额涅的身世写成花儿出来。出海……你想想,这大清人会怎么说?”
保康趴在他师祖的床上,抱着枕头,真心愁。
“师祖,保康真的好了。”
“师祖知道。”
“可是汗阿玛和额涅不相信。额涅好一点,只要保康乖乖地“恢复”一段近时间,额涅就会相信保康好了,可是汗阿玛……有了类似修行之人的“心结”。”
“应该是。你额涅这些年全心照顾你,你好了,她也就好了。你汗阿玛……他在京城处理政务,每年该去承德去承德,该去御驾亲征准格尔就去御驾亲征准格尔,该去南巡就去南巡……都在心里压着。”
保康眼眶湿润,声音低沉:“师祖……汗阿玛和太子哥哥闹起来了。”
“师祖看出来了。”
“胤禛和太子哥哥也有矛盾了。胤祺、胤禩也都有了小心思。他们……都长大了。”
师祖一脸“欣慰”:“是人都要长大。睡了六年也不能逃避。”
“……保康没要逃避。”保康双手抱枕头的动作改为捂着脑袋,“保康就是觉得头疼、伤心。明明之前有变好的趋势,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师祖将枕头放好,给小徒孙盖好被子,神色平静,语气还是不急不缓:“这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保康硬要他们避开来,才是‘为什么’。”
保康:“……”
保康大受打击,然而师祖吹灭蜡烛上床,半坐着,瞧着小徒孙那愁眉不展、忧虑烦恼的模样,对皇家和朝廷的所有争斗都一句话轻描淡写:“保康还是十五岁的小宝宝,不要烦恼这些。”
保康:“……”
保康表示,虽然他非常乐意做十五岁的小宝宝。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情,他听到师祖这句话,一点儿也不乐意。
“师祖,保康长大了。”保康抬头,眼睛瞪圆,非常不乐意他师祖说大实话一般,说他的烦恼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师祖笑着点头:“保康长大了。快睡觉。”
保康:“……”
保康一个翻身躺好,闭眼就睡。
月牙儿弯弯,星星眨眼。保康在睡梦中还是烦恼不已。和家人团聚的欢喜过去,面对一家人目前这个情况,他除了沉默就只能沉默,好像这本来就应该发生的情形,他长大了,不应该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