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抽抽鼻子,只哭。
一边哭一边反驳:“陈英雄不老,没有疲惫。”
师祖失笑:“陈英雄不老,没有疲惫。”
“等保康的陈英雄好了,和保康一起驰骋海上。”
保康窝在师祖的怀里,还是哭,一直到哭着睡着。
是不是这样的结局,对陈英雄是最好,保康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要陈英雄好起来,还能飞檐走壁,还能谈笑风生,还能迎着风浪前行。
十月初三一大早他起来后,先去看看陈近南的形状,接着去打拳、读书、和急不可耐的姚启圣一起研究作坊建造图,临到午休前又去看一眼陈近南。
送陈近南前来的黎堂主是一位四五十岁的汉子,他瞅着机会告诉保康,陈总舵主去和郑经谈话之前的交代。
“总舵主说,施琅本为郑家军中人,军事才能非常高,对小琉球又非常熟悉。有施琅领兵,郑经撑不过半年。不过也因为有施琅领兵,总舵主说很好,施琅对小琉球还有感情,不管施琅当年和郑成功怎么不合,怎么大的仇恨,施琅都不会对小琉球的百姓动手。”
“总舵主说,郑经的病情很重,估计撑不到半年,下一辈的郑家人更不成才……可是等到郑家人一投降,天地会也将分崩离析,他不忍心。他说他已经和小大师有交代,天地会,还愿意听他的人,以后就跟着小大师。”
“总舵主最后说,小大师有大志,必将能平定海患,安抚四方海域,连西洋大患也不足挂齿,可他等不到看小大师长大的一天了。”
保康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脸。
心里极度压抑郁闷之下,他气呼呼地跑到甲板上对着小琉球的方向大喊大叫。
“郑经你个混球!”
“郑经你是王八蛋!”
“郑经你到了地府你爹也不认你!”
“啊啊啊啊!我要掀了你们的老窝,给陈英雄陪葬!”
凭什么郑家人到了京城还能做王?凭什么他的陈英雄就要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凭什么世道变成了这样他就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保康不服。
保康不妥协。
保康在十月初四的早上见到施琅和他的先头大军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
“直接出兵。保康跟着一起去。”
施琅微微愣怔,却又激动。现在的风向不固定,一般人南下都喜欢南风,顺风,其实打仗的时候背风比顺风更合适,更容易掌控全局。
这几天天气变化,可能会有一股小台风,谁也想不到他们会直接出兵,到了福建连休整也没有就直接出兵。
施琅没想到瑞亲王的要求正和他心意,他大声回答“遵瑞亲王命令”,心里头对于皇上给他按上的顶头上司一事,排斥之情减少一大半儿,转为兴奋。
甲板上,施琅和快乐大师·小保康简单地用完早膳,细细地讲述自己的作战计划。
“……在进攻路线的选择上,末将根据风向和敌方防御情况的情报,决定船队从铜山启航,乘西南风向东穿越小琉球海峡,首先夺取地处澎湖主岛以南、郑军防守薄弱的八罩岛。
获得船队的锚泊地和进攻出发地后,占据上风上流的有利位置向澎湖发起攻击。攻下澎湖,扼敌咽喉,然后兵锋直指小琉球,可顺利实施“因剿寓抚”的战略方针……”
施琅毫不避讳自己从郑氏阵营中反叛出来的事实,并且表示他熟悉郑氏内情,他的智勇韬略也一向为郑军官兵所畏惧。而他在郑氏势力中的故旧很多,为他争取内应和进行情报工作提供了便利条件。
保康对他的磊落大方很是欣赏。施琅这个人,虽然在郑家和大清之间几次摇摆,引得世人对他议论纷纷,但谁都承认,他本人的能力和担当,以及情义,却是无可指摘的。
他本人生长在海边,自幼随父从事海上贸易活动,精通航海,对海疆的气候、地理等方面的情况了若指掌。从军后,转战东南沿海,有丰富的海战经验。
通晓兵法、战阵,并多年来一贯主张以武力统一小琉球,精心谋划对小琉球用兵方略,提出“因剿寓抚”的战略方针及一整套实施方案,不但周密完备,而且是切实可行的。
他只听,对施琅的计划并不提出任何意见,说有他全权负责,那就说到做到。
施琅对快乐大师的胖气非常欣赏,对快乐大师的聪慧也非常欣赏。
船队慢慢行驶在海面上,五十只战舰加上保康一行人的五艘大船行走在海面上,那是真正的遮天蔽日。
他们两个人谈完正要去看陈近南,就听到有人大声呼喊,原来是姚启圣终究不死心,一个人乘坐小船追了出来。
估计是他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就一艘小破船,一个老仆人摇浆。
“让我上船,让我上船。”姚启圣举着山西大喇叭大声疾呼。
施琅不搭理他。
“我保证不说话,不吭气,只看。”姚启圣高声请求。
施琅还是不搭理他。
“让我上船,让我上船。施琅你个无情无义的,你敢不让我上船,我保证你后悔到死。”这次姚启圣也生气了,直接上威胁。
如果是以前,他不光不能上船,还真能让施琅这个连襟给气死。
可是现在不同了,船上有快乐大师,他手里还有快乐大师给予的四百万银子,以及造船作坊的大力支持,他不怕施琅这个没心肝的兔崽子不答应。
施琅听到姚启圣这般“自信”的威胁,眉心一皱。
姚启圣这个人,对他的好处他知道,他当年第二次投奔朝廷,朝廷不相信他,是姚启圣在皇上面前用一家老小的生命做保,他才得以留下来。
后来他领命筹建水师,朝中有人攻歼他,也是姚启圣一次次地上折子给他辩护。
可是施琅的性情就是这样。
攻打小琉球,只要有可能,必须有他一个人完成。
他看一眼快乐大师,快乐大师没有管他们之间的事儿,小小的身影已经拐进舱房。
他示意亲卫下去问问姚启圣。
倒要听听他怎么让自己“后悔到死”。
姚启圣得意地摸着白胡子笑:“告诉你家将军,瑞亲王要在闽浙两省建大船大炮作坊,比现在的好,比现在的大。”
亲卫:“……”麻利地回来告诉他们将军。
施琅:“……”咬牙。
作为一个将军,海上的将军,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大船、武器和装备。
就算打完小琉球之后海上不再有战事了,那也一样。
施琅气得脸色铁青:“带着姚启圣上船,你把他绑起来也行,嘴巴堵上。”
亲卫:“……”
“遵将军命令。”
这头施琅越想越气,特别是他想起阿灵阿在北方用的那把火器,觉得他怎么也要和瑞亲王好好打好关系;那头姚启圣上了战船被看守起来,他也高兴地笑。
这头保康在听医者们研究怎么治疗陈近南,这般剧毒,伤害身体根本是必然的,伤了寿数也是必然的,只求能彻底解毒多活几年,哪怕几天也好,总比这般死去好。
那头裕亲王领着五位皇子和后方大军一起紧赶慢赶,终于在来到福建福州附近,却得知施琅和瑞亲王都已经出发了,出发了??!!
十月初五,裕亲王一行人终于在八罩岛追上他们,气得来,就一天的功夫,就一天的功夫,大军就拿下来八罩岛,他们只听到炮火声,看都没看到一眼。
太子一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直在强撑着坐船的不适应。其他四位皇子尚好,但他们的脸色,清楚地写着对坐船的不适应。
可是保康这个时候也没时间和精力安慰他的兄弟们。
保康看见他们的模样,大眼睛一瞪,气沉丹田:“忍住!”
特别是对好似要晕倒的太子,一声大喝:“前方正在打仗,将士们听到你们来了都特高兴,特振奋,保成哥哥千万要忍住。”
太子:“……”
我忍。
四位皇子:“……”
我忍。
见到保康弟弟/哥哥的欢喜和激动都没有时间表达,满以为见到保康弟弟/哥哥就可以放心地哭闹生病晕船,却还要硬生生地忍住,不能在人前露出来——我是巴图鲁,我忍。
忍着忍着,反而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和师祖,二伯,保康弟弟/哥哥一起用午休用晚膳,一起念经打坐,在八罩岛上走一走,看一看,出海这几天第一次反应过来,大海那看到眼里就拔不出来的蓝,大海的壮阔浩瀚。
姚启圣和石溪道人抓住机会,不停地和他们讲述沿海百姓这一百多年的苦日子,海盗肆虐倭寇横行,还有海上的大风大浪,海洋对国家的重要,开海的必须……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只会对着大海发呆。
海上的衣食住行,沿海人的生活方式,西洋国家在他们沿海的渗透……一切一切,对于长在深宫,只去过承德和五台山避暑的他们来说,太过于陌生。
十月初六,大清舰队向澎湖郑军发动第一次进攻,初战失利。他们跟着愤怒、伤心,亲眼见到将士们流血死亡,不同于报上去的一个伤亡数字,吓得浑身僵硬,咬牙坚持“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