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瞧了瞧萧御。
她那时拿到李琅华所有证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正当她琢磨找哪个朝臣当出头鸟时,一个名不经传的言官站了出来,大骂特骂李琅华罪行。
她虽不知言官是谁的人,但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借机将证据呈上,李琅华举止轻佻不被世家所喜,她的折子刚到天子案前,世家们便开始造势。
请求废太子的折子堆积如山,九州更是流言蜚语不断,平帝为求自保,不得不废李琅华。
扳倒李琅华之后,她不是没派人去打探言官的虚实,她的心腹回来告诉她,言官是林家人的。
世家们期待皇室乱一点,再乱一点,这样他们才能在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
林家在这个时候对李琅华出手,实在再正常不过。
得知原因后,她便没再想言官的事情,直到今日,从萧御口中得知真相。
她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颇为正常——萧御或许是为她,但更多是为家族。
萧御出身兰陵萧家,当世第一公子,他所作所为,自然是世家利益为主的,提前放个暗桩算计李琅华,的确是他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
至于她,充其量不过是顺带着的。
利益一致时,顺手帮她出了一口气。
李姝笑了笑,心里没甚所谓,继续问道:“毒酒你又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萧御,他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条理清楚回答,他微蹙眉尖,仿佛不愿意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饮了一口茶,才缓慢开口道:“是我换的。”
萧御的声音轻轻的,如羽毛一样,没甚么分量,可在李姝听起来,却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上,昭示着她在这段感情上彻底的失败。
可是,那又怎样?
没有萧御,她一样过得很好。
她是长公主,大夏的掌权者,她做到了这个时代女人所能做到的极致,甚至,她还能抵达这个时代男人的顶峰。
所以感情上的失败与否,无足轻重。
李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然而甜腻腻的花茶,却被她喝出了烧刀子的难以入喉,她呛住了,放下茶杯微微咳嗽着:“这茶太烫了。”
她温柔笑着,说道。
下一刻,她听到萧御微哑声音:“我得知先帝对你动手,派了心腹之人去换酒。”
她静了一瞬,道:“可我喝到的是毒酒。”
萧御道:“那人是我叔父暗桩。”
世家里见不得光的勾当,只有出身世家的人知晓。
后来李姝掌权之后第一个拿萧家下手,他全程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
那夜李姝在侍从搀扶下上了马车,他纵马追上,听到马车上李姝大口吐着血的声音。
“为甚么是他?”
李姝的声音微颤着,问在他心上。
寒风如刀,刀刀刮在他脸上,他捏紧马缰,终究没有打开轿帘。
他没办法回答李姝的话。
是他害了李姝。
“我从未辜负你的喜欢。”
他抬眸,看着面前艳丽女子,道:“但,我的确害了你。”
“你该恨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位不愿意出场的萧家人:你看这锅又大又圆,送你了
背锅侠萧御:我太难了_(:з」∠)_
嗯,小将军很快就出场了
期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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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第48章
前尘疑惑尽消, 李姝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如此。
萧御不曾辜负她的喜欢,可那又如何呢?
她与萧御,终究错过了。
情窦初开之际青涩的喜欢, 一生只有一次, 错过了, 就再也没有了。
她恨吗?
她不恨的。
恨这个词太重,她承受不来。
她对萧御,只是意难平自己的少女怀春错付。
当意难平尽消, 她心头压抑多年的委屈都随之消失不见。
人总要往前看,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沉浸往事不可自拔, 是对现在的自己完全的否定。
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所以往事如何,对她来讲, 没有太大关系。
不过是自己的感情有了回应。
只是这个回应,来得太晚太晚。
几乎耗尽她所有耐心。
李姝笑了笑, 道:“我不恨你。”
她的话音刚落, 见萧御淡漠眸光深了一分, 如缠绕在山巅的浓雾终于散开,露出原本的山峦起伏。
但那只是片刻间。
很快萧御又恢复了冷静自持, 淡淡看着她, 道:“也好。”
她年幼之际小心翼翼的卑微喜欢, 终不过一句也好。
临近午时的阳光有些烈, 萧御背光坐着,他面前云顶雪芽飘着香,他背后青竹折叠着太阳光。
李姝就这样看着他,第一次看得这么认真,甚至在心里描绘着他的眉眼。
他的眼永远带着冷色, 如万年不会融化的冰,惊艳归惊艳,但看久了,也会刺得眼睛疼。
她看着萧御,这一刻,她清楚听到自己心底的一句放下。
尘埃落地。
不过如此。
“你知道我一直担心配你不上,但你甚么也没做。”
李姝笑着开口:“你知道我处境艰难,一直珠钗都要攒上多年,可你从从未帮助我甚么,任由我一身狼狈。”
“逸之,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她给自己斟满茶,又将萧御面前茶杯倒满,端起杯子,遥敬萧御,浅浅一笑,尽皆释然:“我身上的西施毒未解,喝不得酒,便以茶代酒,寥敬当年轻狂。”
“我是长公主,你是萧丞相,自此之后,你我往事,一笔勾销。”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恨都找错了人,她年少之际所有委屈,并不是来自萧御,而是天意弄人。
可大夏第一世家公子啊,哪怕他真的不曾辜负她的喜欢,哪怕他真的喜欢了一个人,也是风轻云淡的。
爱情对他来讲,是茶后的点心,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喜欢他的人,追捧他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蝼蚁般看着她,多看两眼,便觉得自己待她足够好。
或许他还会想不明白,他已经待她这般好,为何她还不感激涕零诚惶诚恐?
他生来就是供人顶礼膜拜的神祇,而她要的只是一个贴心恋人。
她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那年他对泥泞中的她伸出手,她以为他是救赎。
其实不是。
是她错了。
李姝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发觉萧御仍未动,手指虚握着茶杯,骨节分明如玉染,他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在想甚么。
不过想甚么都和她无关,他们两个,已经彻底结束了。
她放下了。
放过了自己。
“茶是逸之最喜欢的云顶雪芽,逸之慢慢品。”
李姝松开茶杯,站起身,笑道:“皇叔还在等我,我先去了。”
李姝转身离开,走出楠竹亭的清凉,她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杯子轻轻落在石案上的声音,萧御的清冷声线追了出来:“你把楚王留在身边,是为了今日推行新政.......你将大司马的位置一直空着,是为了留给季青临?”
“不错。”
李姝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
萧御似乎笑了一下,笑声低低的,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为甚么?”
萧御又一次问。
李姝觉得这个问题很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以聪明过人著称的萧御?
这样问她,不过是想听她亲口回答罢了。
或许,萧御也在等自己的一个放下。
于是李姝道:“因为季小将军永远不会背叛我。”
“哪怕世人都厌我,恶我,诽谤我。”
她的少年啊,眉眼干净,心思直率,爱与恨都热烈。
恨她时,千方百计想要杀死她,爱她时,为她不惜背叛家族,为她出生入死挣战功。
青涩又直接,稚嫩又热诚。
李姝眼睛弯了弯。
身后传来萧御的反问:“是么?”
萧御的话略带冷意,李姝有些不适,她回头,看了一眼萧御。
男子极清隽的面容含着霜,淬着寒,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祇陡然有了杀心,要红尘俗世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
李姝忽地一惊,微眯凤目,道:“是的。”
“他敢直白说喜欢我,我声名狼藉他不在乎,他知我过了耳听爱情的年龄,所以他愿意为了我与他的未来奋斗,刀口舔血,在所不惜。”
说到最后,李姝笑了,凉凉看了一眼萧御,道:“同是年少,他一腔热血,一往无前。”
“他永远不会压抑自己的感情,明明白白喜欢着。”
“他才是真正的少年。”
你不是。
“我很喜欢他的少年意气,也会护着他的少年意气。”
李姝面上含笑,语带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