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孟易道:“还是运送军粮的事。”
话音刚落,忽而嗅到季青临身上有着淡淡的香。
那香味极淡,若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他天生嗅觉敏锐,这才会一个照面便闻到了。
季孟易看了看季青临。
这是女子才会用的香,怎会出现在季青临身上?
再看季青临的房间,房间并无女子出现过的痕迹,倒是食案上有酒有菜,两坛酒已经喝完了一坛,菜却没怎么动。
大半夜的只喝酒,不吃菜?
季孟易心中疑惑,忽而想起季青临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的,明明是个耿直莽撞性子,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却摇头甚么也不说。
几件事联系到一起,季孟易笑了起来,认真打量着季青临,道:“青临长大了。”
季青临不满道:“我早就十五了。”
季家的规矩,十五就能上战场了。
“嗯,十五了,再过几年,便该成家立业了。”
季孟易颇感欣慰,试探道:“青临可有喜欢的姑娘?”
季青临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没有。”
季青临回答得太干脆,反而让季孟易心中越发肯定——多半是与姑娘闹了别扭。
年轻人嘛,火气旺,三言两语便能吵起来。
幼弟有了心上的姑娘,且在为姑娘烦心着,季孟易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与他谈论军政,便道:“大哥是过来人,给你支个招,姑娘若是生气了,低三下四哄一哄也就是了。”
“若是这样哄不好,便提着剑向她赔罪,大不了让她拿剑戳你几下,你这身体,受几处剑伤也死不了,等她消了气,只有她心疼份儿,你再卖个惨,莫说心疼了,次日请了官媒登门提亲也是使得的。”
季青临剑眉微动,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幕李姝手挽剑花刺他的画面。
这幅画面刚出现,季青临吓了一跳——他凭什么拿自己身体去哄李姝!
纵然克扣雍凉物资另有他人,李姝不过是为郑林两家背了黑锅,可她做过的那些狠辣事却是真实存在,他不能因为她不曾克扣雍凉物资了,便觉得她是好人,对她听之任之,甚至刻意讨好她。
他效忠的是大夏天子,而不是一个总摄朝政排除异己的长公主。
季青临道:“大哥想甚么呢?我没有姑娘要哄。”
季孟易看季青临面色有些古怪,眼底笑意更深,抬手拍了拍季青临的肩,道:“好,好,没有,是大哥多心了。”
季青临不愿提及心仪女子,季孟易也不多问,只与季青临讨论运送军粮的事情。
运送军粮的人选确定后,季孟易起身告辞,季青临将他送至院门外。
季孟易转身欲走,忽又想起季青临是第一次对女孩儿动心,不仅没经验,脾气只怕也不讨女孩喜欢。
想了想,季孟易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点一下季青临,便若无其事道:“女孩子多半喜欢花儿,喜欢漂亮首饰衣服甚么的。”
季青临哦了一声。
这跟他有甚么关系?
他又不是女孩。
季孟易见季青临应下,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再看他面容,仍有些走神,大抵是在琢磨明日如何拿着花或者首饰讨女孩欢心。
季孟易这才放心离去。
季青临送走了季孟易,打着哈欠回屋睡觉。
他得赶紧睡,养足精神明日再去昭阳殿走一遭。
他才不是为了了解长公主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是为了弄清楚长公主救他暗卫的真正动机。
次日。
昭阳殿卫士颇多,白天过去容易被发觉,季青临只能等到晚上再过去。
但他起的有些早,天未亮便起床了,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抬头去看天,太阳才懒洋洋地爬上云层。
“真慢。”
季青临接过东安递来的帕子,埋怨了一句。
东安道:“甚么真慢?”
季青临道:“没甚么。”
时间过得慢。
太慢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季青临不顾东安阻拦,再度出了院门,一路往昭阳殿而去。
季青临刚出门,季孟易叩响房门,穿着季青临衣服掩人耳目的东安打了个激灵。
“青临,开门。”
房门迟迟没有打开,季孟易又敲了几下,说道。
东安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得哆哆嗦嗦去开门,冲着季孟易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季孟易挑了挑眉,看了看东安,道:“说说看,四弟今日都做了甚么。”
还说自己没有喜欢的姑娘,大半夜的偷偷跑出去,不是去见心上的姑娘,难不成还去见仇敌?
作者有话要说: 季青临:真的是仇敌
李姝:哦?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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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季青临再度来到昭阳殿。
今夜的李姝换了一身衣服,蔚蓝色的广袖流仙裙,如上好锦缎般的发梳成灵蛇鬓,鬂间并无多余首饰,仅用点缀着几朵小珠钗,珠钗之后,是一截蓝色发带,随着夜风浮动而飘在李姝脸侧。
季青临第一次见这般出尘打扮的李姝,不免有些意外。
还别说,生得好看就是有好处,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赏心悦目的。
季青临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只可惜,这样的一个人,心思却比蛇蝎更毒辣。
她杀过的人,只怕她自己都数不清。
季青临心中叹息,垂眸看李姝与暗卫谈话。
李姝之所以能从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宗室女,成为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其号称无孔不入无所不知的暗卫居功甚伟。
暗卫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朝臣世家网在其中,朝臣世家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会被他们告知李姝。
今日也是如此。
甚么素有贤名的林丞相的夫人其实善妒,曾毒杀了林相的几个小妾,偏外人不知,只以为她菩萨心肠,庶女们也是如此,对她感恩戴德。
而今有一个庶女手段了得,竟查出自己生母是林夫人所害,近日在筹划为母报仇的事情。
甚么表面风光的郑家其实是女郎们在支撑,郑家的儿郎喜欢喝花酒,纨绔不务正业,照这样下去,待郑家的女儿全部出嫁,郑家的辉煌也就到此结束。
甚么寒门出身的大司农赵金元颇为惧内,前几日赵金元与人吃酒沾了些女子的脂粉香,被赵金元的夫人撵着打了几条街。
甚么清河崔家,甚么颍水许家,甚么武阳薛家,甚么雍城秦家,林林总总大小事务暗卫们无所不知,事无巨细报给李姝。
季青临听得目瞪口呆。
他一直以为林丞相的夫人人美心善,荥泽郑家蒸蒸日上,赵金元位列九卿在家中说一不二,暗卫的话,却打破他对这些世家朝臣的所有认知。
原来人人都是表里不一,深藏不露。
季青临心情有些复杂,低头看李姝,她一脸平静,对这些事情毫不意外,仿佛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另一张面孔。
李姝道:“多看着点林家庶女,莫叫她死了,郑家的女郎也照顾些,还有赵金元的夫人,赵金元若敢抛弃糟糠之妻,你只管将他剁了去喂狗。”
季青临颇感意外。
李姝竟会管这些琐事?
她不是只会杀人夺权么?
这般想着,殿内李姝轻轻一笑,声音低低的:“生为女子,总会比男子艰难些。”
季青临心里说不上甚么感受,再看李姝,她仍是笑着,像是在说吃饭喝茶一样随意,将自己的心酸随口而出:“本宫若为男子,这些朝臣世家哪里会为难本宫?”
“别的不说,只说恨本宫入骨的季家,若本宫不是女儿身,是个皇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对本宫马首是瞻?”
季青临剑眉微蹙。
若李姝是皇子,那她平权臣也好,压世家也罢,都是杀伐果决,天生帝王。
可她偏偏是女子,那便是肖想皇位,不择手段。
大夏的女子地位纵然高,但也不曾出过女子为帝的先例,李姝总摄朝政,已经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暗卫宽慰道:“殿下纵为女儿身,但才干并不输男儿,既是如此,又何必在乎俗人眼光?”
李姝笑了起来:“你哪里知道,本宫身为女子,从出生便输了一切。”
夜里的风有些凉,李姝的声音轻轻的,风一吹,散落各处消失不见。
季青临蹙眉去瞧,她还是往日语笑嫣嫣的模样,像是甚么都没说过一般。
她早就习惯了世人对她的偏见。
偶尔流露的只字片语并不是想抱怨甚么,只是随口一说,不痛不痒。
看着殿内与暗卫仍在说话的李姝,不知为何,季青临觉得她很惨。
她不是天生就是公主,更不曾万千宠爱于一身,原生家庭断绝了她对温暖的所有向往,勾心斗角的朝政让她敛去所有柔软,她殚心竭虑数十年,也不过得一个蛇蝎心肠的评价。
世人只看到她的弄权,从不曾留意她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