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金乌西坠，月兔东升，皎皎月色洒满大地，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着银色光辉，给金碧辉煌的长乐宫披上一层霜色外衫。
一片素白下，女子一身红衣缓缓而来，如画卷上的颜色倾倒，将偌大宫殿染成一团火。
她所到之处，所有人为之侧目，仿佛被修行千年的妖精吸食了魂魄般，呆呆看着她的身影。
王负剑几乎能听得到，宫人们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他纵然看不到女子的模样，但所有人屏气息神的模样已经充分描绘了女子的过分美丽。
这不是人间能有的绝色。
李姝为这样的绝色精心装扮倒也有情可原。
但问题是，这位引得无数人为之惊艳的绝色，不是女子，而是个男人。
李姝看上的是女人的“她”，还是男人的他？
多半是女人的“她”。
此人扮女人的技术炉火纯青，李姝又是一个爱慕没底线的人，看到这样的人，只会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弄到手，而不是去想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想到这一点，王负剑的脸色有些复杂。
“李姝。”
王负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李姝。
“嗯？”
李姝的目光全在从廊下走过来的李琅华身上，听到王负剑唤自己，只以为他是为了暗卫的事情，便道：“暗卫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用来问我。”
“不是暗卫。”
王负剑抿了抿唇，犹豫着如何开口，女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好再迟疑，压低声音道：“他——”
“本王是男人，此事小姝知道。”
李琅华走进殿，笑着打断王负剑的话。
王负剑愣了一下。
李姝乐不可支，仿佛听到无数卫士与宫人们心碎的声音。
王负剑微怔。
竟是楚王李琅华？
他听说过李琅华的事迹，此人华容貌昳丽，雄雌莫辩，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但这到底是市井流言，做不得真——男子再怎么好看，也无法与纤细娇柔的女子相较，所谓雄雌莫辩，不过是世人的夸大之语罢了。
可今日遇到，方知世人所言不虚，若他感官不够敏锐，只怕也会被他表象所骗。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容貌气度，的确值得李姝为他精心装扮，也值得无数卫士与宫人们为之惊叹。
王负剑双手环胸，面上更为复杂了。
李琅华这种身份，还不如是个女人，天家皇室做事再怎么荤素不忌，但李琅华从辈分上算终究是是李姝的皇叔，李姝对他起心思，也不怕遭报应？
王负剑心中别扭着，感觉到李琅华潋滟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揶揄笑道：“小姝，几日不见，本王是否该恭喜你又得佳人？”
王负剑面色微冷，正欲说话间，忽听李姝温柔说道：“皇叔这是哪里的话？”
王负剑手指微紧，眼睛轻眯。
“王负剑是本宫的暗卫统领，可不是皇叔心里想的那种关系。”
李姝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埋汰着李琅华。
海王到底是海王，一出场便让她置身修罗场。
她与季青临王负剑三人相处时，可不是现在这模样——季青临与王负剑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在她的一波操作下，他们相处多日倒也相安无事，季青临当王负剑是她的暗卫统领，王负剑觉得她在套路季青临，双方都不把对方看做威胁，只觉得对方愚不可及，每次见面时，其面上明晃晃地写着你怕不是个傻子。
王负剑的动作落在李琅华眼底，李琅华眸光闪了一下。
李琅华径直走到李姝身边，挨着李姝坐下，拿起李姝喝剩下的半盏茶，送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余光瞥了一眼王负剑，王负剑面色更冷。
李琅华嘴角微勾，邪气一笑。
“小姝，难得你还喝着本王最爱的茶。”
李琅华手指把玩着茶杯，斜睥着王负剑，笑眯眯说道。
李姝嘴角微抽。
李琅华这是来砸她场子的？
生平第一次，李姝觉得自己要翻车。
王负剑刚以身替她试毒，她性子再怎么薄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刺激他。
良心这种东西，她偶尔也会捡起来用一用的。
偏李琅华极善风月，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便发觉她想撩拨他的心思，便借着她的心思，在这肆无忌惮地挑衅王负剑。
“原来皇叔喜欢这个茶。”
李姝笑道：“这个茶是元宝孝敬本宫的，说很是不错，美容养颜，本宫爱美，便拿来喝上几口。”
——端的是才不失为了李琅华特意选的茶，而是旁人孝敬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李姝说完话，目光若无其事向王负剑看去。
王负剑觉察到她的目光，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李姝是特意解释给他听的。
王负剑面上冷意淡了一分。
李姝对着王负剑浅浅一笑。
王负剑微微偏过脸，面上有些不自然。
李姝眼底笑意更深。
对，就是这样。
修罗场算甚么？
她天生划船不用桨！
真正的渣女，就该有直面修罗场的勇气与能力。
李琅华捂了捂心口，面上颇为受伤，轻叹一声，夸张说道：“小姝，你当年与本宫同床共枕一月有余，竟不知本宫喜欢最喜欢的茶是阳羡茶？”
这句话不异于平地起惊雷。
李姝打了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去看一旁的王负剑。
王负剑面沉如水，手指紧攥着怀里的剑。
李姝下意识去看他手里的剑。
她的父王把铁公鸡的本性发挥到极致，给王负剑的佩剑其价值不值十两，她实在瞧不上眼，回到长乐宫后，便让元宝打开库房，精挑细选给王负剑选了这一把。
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只求王负剑一击必杀。
有那么一瞬间，李姝想往一旁挪位置。
她想离李琅华远一点，再远一点，以免王负剑出剑的时候血溅自己一脸。
浪还是李琅华浪，拿自己性命去闯修罗场这种蠢事，她是干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李琅华：本王玩的就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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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李姝默默挪着位置。
她虽然好杀, 但不喜欢被鲜血溅了一脸的感觉。
尤其是李琅华的血。
然而她刚动了一下身体，衣袖便被李琅华拽住了。
李琅华道：“小姝，都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怎么事情到了你这, 竟完全相反了？”
“还是说, 你如今被外界的男子迷了眼，记不得本王待你的那些好？”
李琅华声音哀怨，李姝听得头大, 可看到李琅华那张过于妖孽的脸, 她又觉得自己可以忽略李琅华的满嘴跑火车。
世人对美人总是宽容的, 她也不例外。
尤其是，李琅华的那张脸，岂是一个美字能形容得了的？
李姝很是能理解前朝那些因美色误国的昏君们。
只是可惜, 她理解归理解，但她不是昏君。
“一别经年, 皇叔爱与人开玩笑的性格, 当真一点没变。”
李姝一边看着王负剑, 一边浅笑说道：“当年你将本宫扣在你宫中，同床共枕不曾有, 端茶送水呼来喝去却是有的。”
讲真, 抛开出了五服的血缘关系, 她并不觉得自己与李琅华滚了床单是一件吃亏的事情, 恰恰相反，她觉得自己若真与李琅华发生了甚么，她多半是享受那一挂的，毕竟她委实中意李琅华的这张脸。
所谓食色性也，男欢女爱, 她在这种事情上从来看得开。
当然，前提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被李琅华逼迫，更不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被李琅华虚构出来刺激王负剑。
她虽然没有名声这种东西，但并不代表她愿意看着别人败坏她的名声。
李姝笑了笑，道：“皇叔身边红颜无数，姬妾成群，莫不是将旁人错认成了本宫？”
——三两句话，将李琅华扣在她身上的屎盆子推得一干二净。
不仅推干净了，还直白提醒王负剑，李琅华此人生性风流不着调，他的话万万信不得。
说完话，李姝殷切看向王负剑。
王负剑微微抿着唇，似乎在斟酌她的话。
李姝的目光下落到王负剑握着剑的手上，他虽然仍攥着剑，但姿势却舒展了许多，不是刚才剑拔弩张的紧绷。
李姝悄悄松了一口气。
很好，稳住，这里是她的长乐宫，她不能输给李琅华这个海王。
“小姝，本王行事不羁，但眼睛却不瞎，怎会将你与旁人混为一谈？”
李琅华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李姝的茶杯，揶揄笑道：“当年之事，你可以当做甚么都不曾发生，但本王却是忘不得，不仅忘不得——”
“李琅华。”
王负剑面色如霜，打断李琅华的话，冷声说道：“你以权压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便是你生而为太子的教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