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宁爸爸摆弄花草久了,桃桃蹲在这丛小花面前多看了两眼,略一思索:“先生这个是不是扶桑绣线菊?”
“扶桑绣线菊?”梅先生诧异地道,“你竟然知道此花,这的确是从扶桑传来的。”
看着桃桃的目光中已多了几分赏识。
“不错,看来这段时日的游历的确长进了不少。”
“哦这个你们应当是不陌生了,”梅先生指着不远处黄澄澄的佛手柑笑道,“听闻你们前不久刚从闵地折返。”
“这是佛手柑。”察觉到梅先生的考校之意,桃桃道,“里面肉白无子,味短而香馥最久,置之室内,香气弥久而不散,南人以此雕镂花鸟,作蜜饯果实甚佳2。”
十多个人边走边交谈,来到屋里,梅先生叫他们坐下,又从室内拿出来了一沓卷子,大笑道:“听闻你们要来,这是我前几天便为你们准备好的卷子,做吧。”
末了,还十分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不急。”
十几个悲催的学生差点儿齐齐淌下热泪来:先生我们不需要你如此上心的!!
谁说古人算数不好的?比如说隋唐之后,我国《开元占经》所载《九执历》中便曾经介绍天竺传来的正弦函数表。这卷子上的题目难到桃桃拼命抓头发,绞尽脑汁,头都快炸了。
好不容易做完了,也到了正午时分。
众人崩溃的表情似乎是愉悦了梅先生,梅先生眉眼含笑,大发慈悲地叫他们去吃饭,又叫几个年纪最长,成绩最好的学子在东厢房帮忙批改试卷。
这卷子上都为历算题,题型艰涩难懂,计算复杂,又融入了不少西洋那边儿的几何题型,比如说《授时历》中这个“弧矢割圆术”,即与求解球面直角三角形的方法是类似的。又或者是《授时历》中这个“招差法”。
其中一个师兄批着批着卷子默了,睁大了眼。
将这卷首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没错,这上面的确写着“宁桃”的名字,也就是今天上午看到的那小孩儿!
如果他未曾记错的话,这似乎是经他手下批改的得分最高的卷子了。
师兄立即有点儿怀疑人生,以为是哪里出了错,忙又仔仔细细核算了一遍。
没错,的确是最高的分数。
而且这小姑娘答题十分工整,有逻辑,写得一手好字,看着十分让人赏心悦目,这字体他竟然生平未曾见过。
“你们都来看看!!”师兄用力拍了拍桌子,惊叹道,“你们都来看看这卷子可有什么问题?”
其余的师兄师姐纷纷凑上头来,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聚在一起又检查了一遍,的确是没有问题,加分上面也没有特别宽容。
这卷子是梅先生亲自出的,有三道题尤为难,这小姑娘竟然能考出这么高的分数简直就是奇迹。
“这个姑娘叫宁桃?!”师兄乙捧着茶杯,兴奋地说,“我们这小师妹天资竟然如此之高。”
就在这时,一位太初学会的师姐刚好打了水走屋外走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看看。”众人激动地抖了抖卷子,“这你们太初学会的小师妹的卷子。”
“哦,宁桃啊。”太初师姐伸出一个头,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了回去,“这正常。”
在场众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总感觉好像莫名其妙地被太初学会的狠狠秀了一把。
某师姐丙恶狠狠掐住了太初师姐的脖子,怒道:“给我装!继续给我装逼!”
在场众人都是来自各儒门学会,对于这些好苗子个个都是思之如狂,太初学姐这无形装逼,最为致命立刻招来了众怒,笔墨纸砚与空中乱飞。
而此时此刻,以张琼思为首,蛛娘、宋居扬、邵康等几个小的正在鬼鬼祟祟地蹲在廊下商量正事。
“蛛娘,”张琼思肃然道,“你确定没有走漏风声。”
蛛娘猛摇头:“没呢没呢。”
“小扬子!”
小和尚抬头挺胸:“到!!”
张琼思手指着他:“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邵康道摸摸下巴:“待会儿就等吃晚饭的时候给桃桃来个惊喜了。”
“……惊喜个鬼。”刚从东厢房里偷摸过来的孟狄,崩溃大叫道,“还给宁桃过个鬼的生日!”
四脸懵比:……?
孟狄捶胸顿足:“我刚刚偷看完成绩回来!你们知道宁桃考了多少分吗?!”
邵康似有预见,颤巍巍地问:“多、多少?”
孟狄:“满分!!”
四人异口同声:“擦!!”
那他们刚刚出去对答案的时候,桃桃竟然还特一本正经地说说好几个题不会写,这次一定考得很差了!用宁桃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可恶的学霸!
“就这样你们还打算给学霸过生日!”孟狄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颤巍巍地指控道,“过个鬼的生日,就地埋了吧。”
前几天宋先生又在书院中抓壮丁去绍兴诸暨,帮梅先生打白工。
想到宁桃就在那儿,过几天就是她生日了,孟狄他和邵康这回来是主动请缨的,为了能来,甚至还遭受了宋先生好一番试题轰炸摧残,美其名曰考考他们有没有这能力。
却没想到啊。
几人扼腕叹息,内心翻涌着深深的嫉妒,学霸竟然如此之恐怖。
考完试之后,宁桃就饿了,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刚走到厨房。
桃桃抽了抽鼻子,心道好香。
扶着门框,桃桃探出头来激动地问:“大娘,今天是烧了什么好菜吗?”
却没想到厨房里忙活着的厨娘看到她,竟然哎呦叫了一声:“小祖宗你到这儿来干嘛。”
桃桃羞赫道:“我、我有点儿饿了。”不甘心地继续抻着脖子看,“大娘,今天烧得是什么菜呀。”
厨娘没回答她的问题:“饿了啊,那你等等。”一转身走到蒸笼前,揣了个馒头塞到了桃桃嘴里,“喏,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被一个馒头就打发了,桃桃也不失落。叼着个馒头,宁桃像条小狗一样兴冲冲地从厨房里蹿了出来:“琼思姐姐!今天梅先生烧了好多好菜——”
话音未落,但见孟狄几人一脸怨念地盯着她看。
桃桃默默地咽下嘴里的一口馒头,硬着头皮问:“怎么……怎么了?都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又东西吗?”
孟狄森森一笑,振臂一声高喝:“来人给我抓住她!!”
张琼思大声嚷嚷道:“抬走!埋了!!”
蛛娘:“埋、埋了!!====v====”
……
这边鸡飞狗跳,岁月静好,另一边,常清静的生活就有点儿悲催了。
果如他所料,谢迢之出关之后,打着正义的旗号,以“罚罪司司魁”的身份下令,不计一切手段将他追回。
在于宁桃分别之后,半身回归本体,少年一夕之间抽条长高,变作了青年模样。只是苍白孱弱如昔日。
这么长时日的风餐露宿,日夜杀伐,就算是个钢浇铁铸,铜筋铁骨的人也熬不住这经年累月的磋磨。
秦小荷自那日见势不妙飞身离去后,便拜在了谢迢之前,道是与常清静有救怨。对于秦小荷与常清静的过往,谢迢之不置可否,没多问但也给了她一批手下。
谢迢之的攻势愈加猛烈,步步紧逼,在这攻势下,常清静绝无喘息之机。
罚罪司某处幽深的地下水牢内。
牢狱是由坚硬的大块石板所砌成,用的是修真界最为坚固的石料。水牢共有十八层,如螺旋状层层往下延伸。
两侧墙壁浑然一体,密不透风,烛台上的灯光幽微。
秦小荷端着灯台,裙摆曳地,缓缓步下石阶。
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城池中,都设有罚罪司的监牢,关押中天下各地的罪犯,其中有人,有妖,也有修士。
监牢内每一层都不缺罪犯痛苦的呼喊声,越往下,声音越凄厉,而到达底层的时候,声音已是气若游丝。
秦小荷一直下到第十八层,刚迈下最后一层台阶,脚踝便被冰冷刺骨的水面所浸没。
秦小荷握紧了灯台暗道,若是常年累月待在浸泡在这冷水中,恐怕这双脚也是废了。
定了定心神,秦小荷继续往前,终于在一间水牢前停下了脚步,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这是个血肉模糊的,姑且能看得出“人形”的男人,霜白的长发脏污不堪地披在脸上,他下半身俱都浸泡在这冰冷的水底,琵琶骨被拇指大的锁链穿透。
此时他半垂着眼,沉默地看着水面上的倒影。
秦小荷朝对方笑了一笑,高高举起了灯台,照耀出男人的真容。
唇瓣一张:“归璘真君。”
常清静目色平静,毫无惊诧之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缄默不言。
任谁都想不到,这被关押在水牢最底层的,竟然就是罚罪司如今通力追捕,大名鼎鼎的常清静。
任谁也做不到在罚罪司的追捕下全身而退,哪怕是昔日那位修真界最强的度厄道君。
秦小荷看着常清静的眼里有同情也有讥讽:“据说是你的同门将你送入这间水牢的?是叫孟玉真、孟玉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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