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今天镇静又理智, 一点也不像那日发疯的模样。
他看着司予,脸上一副“这些事情神神秘秘却吸引力十足,我猜你一定想知道,不要强撑了,你快问我吧”的表情。
司予原本确实非常好奇, 否则不至于念叨着要再次遇见周鼎,她想弄明白那个叫寺玉的经常入她梦的女人, 究竟是谁。
但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个女人跟自己没有半分关系,那个女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也决不会影响到自己。
可是,如今听周鼎这般说了, 她看剧多年的小雷达突然便开始滴滴作响。
“一息”这个词,在修真界中就很灵性了。短短一瞬之间,她已经脑补了几十万字的虐文剧情, 什么寄生,什么替身,什么千辛万苦补全魂魄,什么喽啰舍身真主归来。听起来就像是会开启一个又虐又难的副本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便算了吧。一息不一息的,那都是原书中那个早死的小炮灰的事情,如今这具身体的壳子,已经变成了她,一个外来穿书女。那个叫什么寺玉的,大约已经死了万八千年,那便让她好端端地死下去吧。她,司予,并不想做任何人的踏脚石,也没有那个能力、精力与心情雪中送炭、助人为乐。
人生嘛,就该吃喝玩乐逍遥快活,她又不是这本书的女主角,不过一个小小背景板罢了,这种危险的剧情,能不开启便不开启吧。
司予干脆利落地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毕竟好奇害死猫。
“抱歉。我其实……不想知道。”
周鼎:……
一点也没从她脸上看出“抱歉”二字。
他着急地看向空见:“她不想知道,难道你也不想知道吗?那可是寺师姐的一息啊!”
空见一脸鄙夷:“寺玉是谁?她的一息有什么了不起的吗?老子为什么要知道?”
此言一出,周鼎震惊:“你竟说出这种话来?你如何能这般对她?”
空见翻着白眼:“老子怎么啦?那寺玉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吗?她又不是老子的老娘,老子凭什么要对她客气?老子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你看不惯拉倒!”
周鼎指着空见,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声音都打着颤:“你怎么能?你怎么敢?她可是你……”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司予好奇地问道:“她可是它的什么?”
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仿佛是一只手掌紧紧地捂住了周鼎的嘴,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办法说出下半句话来。
看得司予干着急:“嗨呀!急死个人了!你倒是快说呀!”
挣扎了半晌,周鼎终于放弃了。
他苦笑道:“她竟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怅然长叹一声,“怪不得,怪不得。”
他似乎又想发癔症了。
“是我对不住寺师姐,是我对不住她啊。”
话说一半大喘气,确实让人有点着急,但既然决定收起好奇心,司予便狠狠心,与周鼎告辞:“老前辈,我要去给我师父送饭,就不与你多聊了,回见啊。”
一句话将周鼎从癔症的深渊中拉出来。
他急忙拦住她:“你不能走,你身上有寺师姐的一息。若是将她所有气息收集起来,或许……她便回来了。”
“想什么呢?起死回生,还是死了几千年的起死回生,就还挺难。”司予诚恳道,“老前辈,估摸着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呀。你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却没有义务来帮助你。”
周鼎仿如溺水之人,好容易抓到司予这根浮木,又如何肯放她离去?
他双手结印,猛地向上一推。
一个泛着青光的八卦阵,骤然出现在山洞顶端,淡青色的光芒如落雨一般洒下来。
司予惊了。在她这个小辈面前,一言不合就动手,也太为老不尊了吧,臭不要脸!
她一时看不出那是什么阵法,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忙眼疾手快地丢下手中那盘时蔬,抱着空见就地一滚,远离了八卦阵的作用范围。
可事出突然,即便是她反应灵敏,也还是被那淡青色的光芒照了片刻。
气得空见大骂道:“你他奶奶的还要不要脸?”
周鼎道:“她体内有寺师姐的一息,我自然不会伤害她,你且放心,我只是在将那一息逼出来给你们看。”
司予皱了皱眉,从地上爬起身。
这个周鼎怎么这般死缠烂打?难道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因为直觉这件事情非常危险,所以她并不想掺和。谁想看那一息?她不想,空见那个懒鬼肯定也不想。
“老前辈,我师父的午饭被你弄成这样,师父他老人家是会骂我的。我要赶紧去向师父他老人家请罪,确实不能与你多说了。”
司予掉头便走,可谁知没走两步,忽然身体剧痛起来。
她低低□□一声,站立不稳,扶着墙壁跌落在地。
吓得空见忙扑了过去:“小孩儿,你怎么了?”他扭头冲周鼎狂喊,“你到底对我家小孩儿做了什么?”
“我说了,丫头体内有寺师姐的一息,我不会伤害她。”周鼎闭起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你们感受到了吗?这便是寺师姐的一息啊!”他有些激动,“果然是寺师姐的一息,被封印在丫头的丹田中了。我就说,我断不会认错的,她身上果然有寺师姐的一息。”
空见气道:“什么狗屁一息!她为何会痛成这样!”
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额头滚落,司予只觉得浑身像被千万只毒虫啃噬,又像是被放置在火上炙烤,又痛又烧,难受得厉害。
她体内的炽热灵气竟又失控了。
往常这股炙热灵气都是一年发作一次,可如今距离上一次发作,甚至还不足半年。
难道……她体内的这股炙热灵气,便是周鼎口中的寺玉的一息?
什么鬼东西!
司予蜷缩在地上,痛得神志都有些模糊了。
望着她痛不欲生的模样,空见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冲着周鼎怒吼道:“别管你那什么狗屁一息了,你快停下来,我家小孩儿快痛死了!”
沉浸在激动与喜悦中的周鼎,这才发现司予的异样:“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将那一息逼出来给你们看看罢了,她为何会痛成这样?”
空见急疯了:“这话该老子问你吧?你再不停下来,老子要扒了你的皮。”它手足无措地绕着司予打转,“小孩儿,是不是你体内的炙热灵气又发作了?”
周鼎神色一变,道:“不对,这一息的封印早已解除,只是暂时被人为短暂压制。它已经频频活动多年,莫非是寺师姐即将回来?”
空见急得快哭了:“此处离极北之地遥远,又没有那女人在身边,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这样压制是不行的,压不住,丫头早晚会因此暴毙。”周鼎皱眉道,“你们去寻全息之灯,将寺师姐的气息集全,再从丫头身上剥离下来。”
见司予这样痛苦,他其实也有些慌,因听见了“炙热”二字,便慌不择路地在司予四周布了些阴司寒气。
“可好了些?”
阴司寒气让司予感受到丝丝凉意,稍稍缓解了些痛苦。
说起来,在这炙热灵气第一次发作之时,夜姬也确实用过类似的方法为她缓解疼痛,只是这种做法到底会损伤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可此时的司予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稍稍缓了过来之后,便立即使用了鬼降术。她需要更多的魂魄,需要更多会让她感觉寒冷的东西。
随着女孩儿的吟唱,周鼎终于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忙道:“不要召唤他们!”
可此时再阻拦,早已来不及,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白色的魂魄被召唤过来。
这些魂魄都是死在华阳山上且无法投胎之人的,经年累月,多之又多,有许多都是华阳门弟子。
那些华阳门弟子的魂魄先时还有些茫然,后来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她是寺玉啊!杀了她!”
周鼎急道:“丫头,你如今身体虚弱,他们又怨念极深,且都是玄门弟子,极难控制,快叫他们走!”
司予身上又痛又烧的感觉好不容易消退了一些,却又遇见了这种事。她忙进行驱散,可就像周鼎所说,这些魂魄不肯听从她的指令。
鬼降术一旦失控,便会反噬施咒之人。
司予只觉得心口剧痛,喉头一甜,接连吐出几大口血来。
吓的空见当即哭出了声:“小孩儿你怎么了小孩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莫要吓老子!”
周鼎一边布下阵法抵挡魂魄,一边对空见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拦住这些魂魄!”
可惜,空见的技能只能攻击实体,对着这些魂魄却是无可奈何。
被那些华阳门弟子的魂魄煽动,越来越多的魂魄成群结队向司予扑来,就像是要撕裂司予似的。
空见又怕又气,对周鼎嚷道:“若是我家小孩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面对成山似海般的失控魂魄,周鼎强撑的阵法结界已摇摇欲坠,他苦笑:“因为寺师姐,你早就与我不共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