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根本不知道林溪已经嫁人了,因为大家填写家庭成分的时候,她写的是父亲、外婆,根本没写丈夫。
他忍不住心存侥幸,“你又怎么知道,她自己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启明心里生出一丝愠怒,面上却越发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反而扯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来,“因为她是、我媳妇儿。”
唰啦——
赵恺脸色惨白。
谢启明轻嗤一声,往林溪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树影里闪过她窈窕的身影。
这丫头!
回头跟她算账。他扯了一下唇角,转身走了。
赵恺两腿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瘟鸡一样哆嗦起来,那男人的气势太吓人了,那两只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仿佛被狼盯上一样,浑身从头凉到脚。
他转身哆哆嗦嗦地去办公室,正好在门口和林溪碰上,他吓得立刻低头躲开了。
这女人结婚了却不说导致自己误会,哼,说不定就是故意的,简直不要脸!太气人了!
林溪看原本对自己过分热情的赵恺突然就变得非常抵触,不明白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远远地看到他和谢启明在说话,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能说那么久应该是认识的吧。
怎么的,他和谢启明说完话就对自己满怀敌意了?
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谢启明嫉妒我呢!
林溪腹诽了一把,也就丢到脑后去了。
下午她和那个叫赵玉荣的小姑娘一起搭伙儿,记录了好几个案子。
这些案子根本不是案子,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或者悬念,全都是纠察队抓回来的交易双方。纠察队就和后世的城管差不多,但是比城管霸道威武,抓到私下里交易的,先没收交易物,然后把双方都抓回来教育学习批评。
如果双方都是城里的,基本好说,大家互相拐弯抹角的也都认识,教育一下,东西也差不多能还回去。
可如果卖东西的是乡下社员,再不认识市场管理办的人,那百分之九十九的要被没收加抓起来学习教育。
乡下社员都是上工赚工分的,家里没钱,一旦需要现钱基本就是家里有急事大事,不是看病就是孩子读书、结婚,老人治丧等等。他们勒紧裤腰带把家里的口粮从嘴里抠出来,或者带着家里的鸡进城找有工资的市民换点钱应急,这粮食或者鸡就是他们的救命钱,如果被强行拿走那简直跟天塌下来一样。
他们不会像城里投机倒把的小市民一样油腔滑调地和纠察打游击、耍贫斗嘴、奉承讨好甚至恐吓,他们只会告饶、求饶,可以打可以骂,千万别把东西拿走。
一般的纠察,家里也有老人孩子,看不得他们这样卑微地哭泣求饶,基本教育记录一下也就放了,顶多下不为例。但是也不乏那些打小就混一些,长大了格外冷血的,看到被抓人这样求饶更加亢奋,非要没收人家东西还得扣押教育治个典型不可。
林溪也没想到自己才来上班第一天就碰到这样激烈的情况。
那个四十岁的汉子头发灰尘突突的,古铜色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愁绪,眉心和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
他看起来不善言辞,木讷得很,被纠察呼来喝去训斥了一通也不会回嘴,后来听说要被没收那袋子粮食,急得他直接跪在地上哀求。他看那纠察不同意就砰砰磕头,额头都出血了。可那年轻轻的纠察却铁了心,一定要把这粮食没收。
他拿一根席篾剔牙,乜斜着地上磕得脑袋都是血的老农,“你这违反了规定,我要放你我就得担责。大家可都看着呢,我要是放了你,我去哪里掏澄粮食给你堵上这个窟窿?”
林溪看着那社员老实巴交的样子,受不了这么摧心肝的折磨,她就趁着李纠察去倒水的时候跟过去小声劝说,“李纠察,他拿粮食换钱救命呢,咱们下不为例,要再抓他……”
李建刚斜睨了她一眼,嘴角扯起一抹自以为潇洒的弧度,头朝着林溪靠了靠,小声道:“妹子,你太嫩,嫩得跟水儿似的,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这些乡下人,滑头着呢。我和你说……”他朝林溪又靠近一步。
林溪蹙眉,躲开一步,他再靠近,就把她逼到桌角了。
李建刚贪婪地盯着她漂亮白净的脸蛋,她可比那五十斤粮食诱人一万倍。
“妹子,你刚来不懂,以后李哥我多教教你。你瞧着啊,不出十天,保管你让鸟枪换炮,穿皮鞋抖抖裤子戴手表!”他伸手朝着林溪的手背拍过去。
林溪转身躲开,“那你们随意,我去洗手间了。”
她不过是同情那社员替他说句话,如果李纠察执意要欺负人,那她自然不会硬碰硬。毕竟她一个新来的,如果同事给面子,那就做个好事儿,如果同事不给面子,那就照旧。
她尽管看不惯这个耍横的李建刚,也不会直接翻脸。
但是她才来上班第一天,李建刚就想搞潜/规则着实让她恶心。
林溪从厕所出来,正好碰到赵玉荣。
赵玉荣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小声道:“林溪姐你别怕,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他就是欺负我们新来的,想抖抖威风。”
林溪惊讶地看着她,“你?”
赵玉荣咬了咬牙,微微点头,“我晌午来的早,他也跟我胡说八道呢。其实我知道他呢,他是托关系当的纠察,对着咱们主任点头哈腰跟条狗似的,一转身对着那些小商贩充大爷,对咱们这些新来的职工也充老大哥。其实就是个棒槌靠吓唬人占便宜,要是被他吓唬着,他就白占,咱不怕他,他也没辙。”
林溪顿时明白了,这厮是对新来的女同志无差别骚扰啊。
她没有再出面管那个社员的事儿,至于李建刚如何处置她也不管,不给李建刚调戏自己的机会。
那李纠察还想往她跟前凑,林溪直接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李纠察,你不要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学生,我家是纺织厂谢家,不是没名没姓的谁家。”
李建刚一听,立刻嗤了一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说你这个同志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看你新来的提点一下,你倒是装大头了。”
林溪:“是啊,你不过是早来的一个纠察,也不是什么大头。”
调戏新来的同志,也不看看人家的档案?怎么说她也是已婚的身份。
估摸着是没那个资格看吧,果然是赵玉荣说的那样,靠着吓唬人占便宜。
晚上下班林溪和赵玉荣打个招呼就走,路过走廊的时候看到李建刚和赵恺在那边说话,她也没理睬。
李建刚的声音很刺耳,“有些人还真是自命清高,以为自己绝代美人呢?结婚了还打扮成小姑娘,也不跟同事知会一声,装什么纯洁呢!”
林溪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刚要回头和他理论,李建刚却鼻孔朝天手插裤兜吹着口哨走了。
赵恺则跟在他身后,连看林溪都不敢看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要跟林溪划清界限。
林溪也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走了。
出了门,她居然看到谢启明站在路边梧桐树下不知道等谁。
他穿着绿军装,身材高大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那么三分慵懒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么严肃,反而有点好脾气的样子。
林溪觉得自己都敢欺负他了。至少她咬他给他甩脸子,他也都没生气。
她抿了抿嘴,故意没看见他扭着头走过去。
谢启明:“……”
他抬脚跟上,“做人要适可而止。”
林溪歪头乜斜他:“谢团长,你这么空呢?”
谢启明:“病休期还没过。”他又把胳膊朝着林溪怼了怼,让小丫头内疚一下。
林溪果然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嘴硬道:“又不厉害。”不过是破了点皮,出了点血,都结痂了。
谢启明:“你这是标个记号?那我也得在你身上标一个。”他伸手去勾她的颈。
林溪立刻躲开,大眼瞪着他,“你不要动手动脚。”
谢启明乜斜她:“我要动手动脚你能躲开?”
林溪哼了一声,“你找我有事?”
谢启明淡声道:“并没有找你,只是路过。”
第19章 他心疼
两人逗着嘴转眼到家了。
林溪洗把脸就去堂屋找谢父说话,她说的就是李纠察欺负社员的事儿。
谢父道:“这些事儿咱们都懂,只是他有尚方宝剑傍身,论起来也没错。”
从前说的是法理不外乎人去,现在这几年闹的人情都没了,父子兄弟都能成仇,更何况城里纠察压制下乡社员呢?
林溪:“可上面政策也说了要工农团结,农村包围城市,要让社会各界人士都加入到农村建设中去,怎么能欺负社员呢?家里人生病急用钱,把口粮卖了看病,他不通融就算,怎么还能把粮食给扣下呢?”
扣下的粮食也没按照规定交给什么部门,反而谁扣下的谁当额外收入拿走。
这叫什么?打着政策的幌子中饱私囊。
谢父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林溪,你可别多管闲事啊。这么多年咱们家能平平安安,那都是谨慎小心换来的。这运动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就惹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