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外面。
不说刘太医，就连李照也好奇起来。
“这就是你和朱大夫之前一直嘀嘀咕咕的事？”李照回头，看向推着自己的顾玖。
顾玖粲然一笑，“是啊，你看了就知道了。”
“还挺神秘的，”李照握着扶手，嘴上不自觉笑了起来，“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而刘太医，早就迫不及待小跑了出去，难为他平时自诩老骨头，这会儿比两个年轻人都快。
“啧啧，这个东西看起来不错。”
顾玖和李照一走进凉亭，就看到刘太医在围着一些器材转圈圈。
顾玖介绍道：“这两条横杠是最主要的，一开始你可以用手臂借力行走，这样就不会对腿造成很大的负担。”
凉亭很大，足够放上三米长、五十厘米宽的双杠。
李照可以在中间行走，不用担心摔倒。
李照跃跃欲试，在顾玖的帮助下，在刘太医的指导下，他自治腿后，第一次站了起来。
李照一开始还不敢用力踩在地上。
他轻轻地，慢慢地，将脚放下，才有了治好腿伤的实感。
一时间，竟有点百感交集。
他低下头，不欲别人看见自己眼里的泪。
亭子里一时安静得，连风儿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顾玖鼓励地握紧李照的手臂。
李照抬头笑道：“我过去走走？”他将酸涩掩饰得极好，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情绪已经好转了。
只有顾玖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她抿嘴，默默将李照扶到双杠前。
看着李照像个孩子似的，充满好奇，充满动力在里面走来走去。
夕阳西照，将李照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玖心里，既欣慰又满足。
她在这个世界，能让一个人的人生，变得好起来，也是一种幸事。
刘太医在一旁尽职尽责看着，生怕这位爷在将将大好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顾玖看到李照的额头冒汗，忙喊停，“刘太医，这第一天还是稳妥点好，您看……”
“对，不能操之过急，”刘太医和顾玖是一样的看法，立即叫小鹿子将李照扶到轮椅上。
李照有点遗憾，不过还是听话地没再继续。
回去的路上，刘太医好心情打趣道：“夫人对伯爷可是真好，看那些器材，费了不少心思吧？”
顾玖把目光移向园子里的花，“就是随便做做。”
刘太医接口道：“随便做做就能做成这样，也不见我随便做做。”
顾玖不说话了。
李照的手指微微蜷起，到了屋里，刘太医看过李照的腿，确定刚才的复健没有对伤口造成什么伤害后，出去该干嘛就干嘛。
屋里只剩下两人。
顾玖解释道：“我在纤云阁布置了练舞房，练舞不是要压腿练功吗，我当时做了一个到腰部的单杠。”
顾玖比划了一下高度，接着说道：“把腿放上去，就可以拉伸了。”
“当时我突然想到，可不可以用两条杠，把身体撑起来，练一下臂力，后来，又想到了你的腿，感觉可以帮助到你。”
李照以前走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的腿有一样，特地练过。现在腿好了，走路的重心、用力的方式都要有所改变。这也是复健的意义。
李照柔声道：“嗯，我知道。”不管顾玖是特地还是顺便，他都开心。
李照渴望爱，从小就渴望。
他贫瘠的心，就像一块土地。顾玖肯种上一棵草，他就很满足了。花团锦簇的确很好，可他不敢奢求。
不贪不抢，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让老天爷忘记他这个小人物，放他一条安稳的生路。
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复健生活，李照的腿终于彻底好了。
他们也该进宫了。
从顾玖和李照回京的那一天起，京中就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有的说李照的腿好了，有的说李照没治好，宫里自然也知道了。
不过应该是李承熙说了什么，太后和圣上从没来催过。至于有没有悄悄派人来看，顾玖就不知道了。
太后和圣上对李照一直上心，于情于理，他们都该进宫一趟，让他们安心。
李照走下马车，走在阔别已久的宫道上，一时间竟觉得陌生极了。
他扭头看向顾玖，顾玖不明所以地看回去。
“怎么了？”顾玖疑惑问道。
“没什么。”李照摇头。
陌生一点也好，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家。
他对太后，对圣上皇后，对承熙等关心他的人，都充满感激。
可他依旧想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小一点也没关心，只要里面的东西，里面的人，都是属于自己的，谁也抢不走的那种。
慈宁宫里。
“快去看看，到了没？”太后坐在榻上，一边伸长脖子看向歪头，一边催着寒嬷嬷去瞧瞧。
“母后，”坐在一旁的圣上发话了，“刚才小太监不是来报了吗？下马车了，这会儿正赶过来呢。”
太后白了自家儿子一眼，“走过来也该到了，你不心急我心急。”
“好好好，”圣上放弃劝说，“您是母后，您说了算。”
“也不知是谁，派人过去定安伯府，一天看三遍。”李承熙在下首，放下茶杯，悠悠开口。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圣上虚点了一下李承熙，面上佯装生气，到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夫君您不也是吗？”夏芷添上一句。
屋子里的人笑得更欢了。
气氛从紧张变得愉悦，大家也放松下来。
这时，小太监盈着笑脸跑进来禀告：“禀告圣上、太后，定安伯和定安伯夫人请见。”
“快快进来。”太后轻拍着桌子说道。
顾玖和李照进来，看到的就是众人期待的目光。
两人上前行礼。
太后不错眼地盯着李照一步一步走进来，屈膝、直起膝盖。
太后和圣上都没喊起，顾玖和李照自然不会随便起来。
还是圣上先回过神来，“快起来，照儿可是真的大好了？”
太后被圣上的话拉回神思，听到李照说“已无碍”，一时间老泪纵横。
“好，太好了！”太后拭了拭眼角的泪，“太好了！照儿没事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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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四十六
太后左手拉着顾玖，右手拉着李照，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不住念叨：“你们都受累了！”
谁都知道，先贵妃的狗咬人这事，是太后心中的一根刺。
不管是李承熙还是李照，都是受害者。
李照想起那段日子，心里痛了一下，可是却记不真切了，好像那段日子在渐渐远去。
李照道：“都过去了。”
顾玖轻轻晃了晃太后的手，“是啊，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太后破涕为笑，可不是嘛，她看了看屋里的人，儿子成了天下之君，儿媳妇是皇后，孙子娶了乖巧可人的孙媳妇。
身边这个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也治好了病，还成了家。
自己是太后，大凌朝最尊贵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现在都化成一抔黄土了吧。
她赢了，赢了个彻底。
“对，一切都好起来了。”太后喃喃道。
晚上，李照和顾玖自然被留饭了。
大家高高兴兴在一起吃了顿饭，尽兴喝酒，高兴聊天，等到出宫的时候，顾玖都好像有点醉意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走路，在做什么，可是头脑却总有点混乱，像……像乱炖的蔬菜汤，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东西都有。
李照一直扶着顾玖，丝毫不敢松手。
“我没醉，”顾玖想拂开李照的手，实在箍得难受。
可是那只大手的力气太大了，她推不开。
“好好好，没醉，现在天黑，看不清路，我是怕你摔着了。”李照知道，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还不能让别人说她醉。
顾玖想了想，可以接受这个理由，就没再推开那只手了。
夏夜的风，很是清凉。刚才吃饭时聚起的热气，都被吹散了。
顾玖仰起脸，“好舒服啊！”
李照笑了，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顾玖叹道：“好有磁性啊！”
李照不解，问她：“磁性是什么意思？”
“磁性，就是磁性啊，”顾玖的思路有点堵塞，皱着秀眉道，“你在套我话？”
李照被噎了一下，失笑道：“好好好，我不问磁性是什么了。”
“那你要问其他东西是什么吗？”顾玖的话说得有点不清不楚，不过李照清楚地明白顾玖的意思。
“我可以问你其他什么吗？”
顾玖皱皱鼻子，“其他人不可以，你可以。”
李照的心跳，忽地停了一下。
别人不可以，他可以……别人不可以，他可以……别人不可以，他可以……
李照笑了。
顾玖看他一眼，“你傻笑什么？”
李照道：“笑我自己傻。”
“你是有点傻。”顾玖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醉了的顾玖很好玩，说话很直，一点也不设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