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偷情被撞见的错觉, 林意瑾迅速抽了手, 眼疾手快地抓了陈就手中绢布缠在手指上, 迅速爬起了身来。
动作别提多么干净利落。
陈就抿唇瞧着她手上裹着的厚绢布,唇角噙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这会儿不嫌疼了?
“师兄....?乔昱拖泥带水地喊了声。这会儿他已然走到了阁间门口处,却突然止步不前, 话里有些含糊:“可还方便?”
他刚进门时, 自认是喝醉了眼有些晕, 竟透过薄纱瞧见他师兄和一女子依偎相坐的身影。
“方便。”清冽的声音穿透夜色。
“一个人?”乔昱挤眉弄眼,探着头盯着青纱幔也没看出个花儿来。
“两个。”他师兄倒毫不避讳。
乔师尊脖子一勾, 迈了步子往里进。一打眼瞧见同在的还有林意瑾,小姑娘正没什么心思地缠着自己手上的绢布。
乔昱有些讶异又.....有些意料之中, 此情此景像是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
今日刚入青泠山, 此时此刻出现在青泠掌门的房内, 若说非故交, 非私情, 理上着实绕不过去。
“刚刚.....?”乔昱指了指陈就旁的位置, 其中不欲言明的东西另外两人心知肚明。
林意瑾站在案桌前一米远的绝对距离,面容镇定道:“乔师尊好, 刚刚尊上在专心致志研读诗书。”
林意瑾此话一出,配合出演的陈就掀掀眼皮儿,不急不躁地拾了手边的一本经录翻开开来。
乔昱:两位是当鄙人眼瞎?
此地无银三百两。
乔昱那会儿还当是自己醉了酒,看花了眼, 这会儿倒是对那青纱后的依偎缠绵之景确信无疑了。
“有事?”修长的玉指轻轻捻动纸张,有风来,烛火晃动。
乔昱滚了滚眼珠,如今林意瑾尚在房内,无论她是否为当年无人庙之人,自然不好当面问师兄当年无人庙一事。
他索性把酒壶一收,在陈就的对面蒲团上盘腿坐下来:“师兄可有雅兴?”
林意瑾把手缠好,单挑了一边眉毛,瞅着蒲团上对坐的俩人,雅兴和俩总裁沾边嘛?
格外是....醉醺醺的这位?
陈就把手上的经录卷搁在桌旁,悠悠挥手桌上的诗书瞬间不见了踪影,凭空多了一副棋。
林意瑾惊得嘴巴微张,而后反应过来:“两位师尊下棋,弟子不便叨扰。”她微微颔首作揖,准备告辞。
乔昱一只手搁在案桌上撑着头,侧过头来面容懒倦地瞧着林意瑾,笑意盈盈地来了句:“留下瞧瞧这棋局。”
林意瑾:“.....”这个副本乔昱是要闹哪出?
“这...着实有些不妥....”林意瑾瞥了眼陈就,妄想他肯“出手相救”。
“那便留下罢。”陈就盯着棋局冷不丁地补了句。
林意瑾瞬间脑壳疼。
*
几近丑时。
窗外飘起小雨,微声敲打在窗上,渐成曲调。
阁中被熏地有些湿,从窗沿上迸溅进来的雨点儿打在棋面上,林意瑾半阖着眼,跪坐在案桌前,盯着桌上的黑白棋子有些眼花。
棋局对弈的俩人倒未被这“不速之客”扰心,一颗颗棋子落下,渐成“规矩”。
青泠两位上仙的精湛棋艺仿佛催眠剂,林意瑾困地彻底阖上了眼。
乔师尊放荡不羁的袖子卷到胳膊肘处,露出半截白皙小臂。他瞧着棋面瞧了半晌,拈了一颗棋子却没落下:“小瑾,你可知,这比试的二三名可是要归入我怡红轩的。”
闻言,陈就的眸色沉了沉。
今日比试场上,乔昱玩笑话说他要第一名,可现在他倒不想争这第一名了,这第二名的小丫头明显更有意思。
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让乔昱这个大闲人好生想要探个究竟。
乔昱把手上的黑棋子落下,见没回音,微微侧头看向林意瑾,声音很轻:“嗯?”
林意瑾飘飘然的思绪被拉回来,她猛地睁开了眼:“嗯?何事?”
乔昱抿唇一哂,“算来,我该是你的师尊。”他又瞧着林意瑾顿时发白的面色:“你不知比试规则?”
这话甭管有意无意,总之让林意瑾慌了神儿。
她的剧情人设不是陈师尊的小徒弟嘛?拜入乔昱名下学什么?学“大爷养成指南”嘛?
.....
“可七日后还有一场比试....”林意瑾扣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道。
明白人都知这话里的意思——七日后的比试,倘若拿了第一呢?
上青泠山的人都想拜掌门为师,林意瑾如此说倒也没什么缺漏。
“你若能赢了那第一名方可拜我师兄为师,可....”乔昱瞧着越来越难以把控的棋局,敛了敛笑意:“可你未必能赢。”
说完,他着意抬眼去瞧对面的陈就。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不过夜色在眼底加深了些,攒着些凉意。
“我....”林意瑾脑海里一想到第一名——李渊泽,再想他的招式——五禽戏....面露难色,敌不过敌不过.....
正想着,桌上的棋局已然分出输赢。
乔昱把手上尚未落下的一颗黑棋转回了掌心:“师兄的棋艺,师弟甘拜下风。”他笑着微微摇头,拈了酒壶倒进喉咙,酒香缓缓四溢,他瞧着这黑白曲正:“如此倒无趣....”
对面的陈就突然开了口:“掷以筹码判作输赢。”墨眸在夜色中薄而凉:“如何?”
乔昱有些意外,从惯来不争不抢、清风明月的师兄嘴里吐出“输赢、筹码”这几个词倒真是罕闻。
夜色凄美,阁内兴致却越涨越高:“未必不可。”乔昱搁下酒壶,把衣前的飘带顺到身后谈起了价码:“若我赢,多的不要,师兄赏我把剑玩儿。”
“嗯。”他点头应了他。
“若是师兄赢了,凡我有的,我皆可相让,只是我怡红轩怕是师兄也没什么能瞧得上眼的....”
话还没等说完,就听见对面淡淡地来了句:“有。”
林意瑾拧眉,有种直觉....紧接着...
陈就微微侧头看了林意瑾一眼,再移回眼来与乔昱平视:“归入我门下,比试中摘冠者可归予师弟....”
林意瑾:师尊费心了,怪我不争气,打不赢那个耍五禽戏的....
李渊泽:倒也不必这么嫌弃我,把我让来让去.....
乔昱半眯了眯眼,却没说话,如今师兄大费周章,只不过来争一个姑娘?
这么一来,他便越发好奇,面前这平平无奇,修为道行皆不深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手段又或者藏着什么秘密,让他师兄如此费尽心思?
*
棋子之间的较量,像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围追堵截中还要谈作雅,实力较量中带着股周正欲柔。
林意瑾跪地腿麻了些,小手搁在袍下轻轻揉捏着腿,看着桌上这场交易,心如止水。
大概是她信陈就的棋艺,信剧本的设定,又大概...她本身就属于他,是她命里骨子里早就认定的事情。
指尖沾了水,微冷。
乔昱这会儿酒劲儿都压到了脑后,一心扑在了棋局上。
他倒没指望能在师兄的手下赢一局,而是想要看看师兄为了争这个姑娘能出多少心。
....
窗外雨渐急,淅淅沥沥。
阁内红袖执灯,上仙对弈。
乔昱拧眉对着“举步维艰”的棋局一筹莫展,吸了吸鼻子,冷不丁来了句:“怎么这么香?”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重楼欢的香气愈发浓烈。林意瑾立马警惕地抓了抓领口:“是吗?有吗?没有吧。”莫不是上山第一天就被识破身份?
势要一证己论的乔昱循着香气仔细嗅了嗅,再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为何.....”
“嗯?”林意瑾抿紧了唇。
“为何你身上一股师兄的味道?”
林意瑾只觉这话过于熟悉,不过这次她又没穿什么陈就的校服,为何体内散出的重楼欢的香气会和陈就身上香气相似?这个副本的关键秘密究竟是什么?
面对乔昱的质问,林意瑾挤出笑容:“尊上概是闻错了罢.....”
话题的另一个主人公倒是气定神闲,手上的棋子轻盈落下,赢了这整盘棋局。
见两人搁下了棋子,林意瑾趴在棋局上看了半晌,才木木地问了句:“那个....谁赢了?....没看懂。”
乔昱:“.....”难道他要回答自己输了嘛?
“赌注可还作数?”陈就抚了抚袖,等着乔昱的话。
“自然作数。”乔昱扫了澜嵉阁内不断飘忽的窗子,“小瑾去关了罢。”
“哦....”尚未弄清谁输谁赢的林意瑾突然被支开去关窗,她倒纳闷,他们神仙挥挥袖子就能关上的窗,为什么要她费老劲儿去关。
*
雨声一点点地被隔在窗外,耳边归于一瞬的寂静。
“此为何人?”他直截了当。
“当年无人庙中毒蛊之人。”他也丝毫没有避讳。
“师兄欲意何为?再豁出性命涉险?当年之事已过去,师兄大可不必....”
风奇冷,薄衣不耐寒,他咳了几声,站起身来,备手对着窗子外的夜雨:“自始至终,我一厢情愿。”
“可....”
“如今江河盛平,我亦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