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先别急啊殿下，咱们先说好，打哪儿都行，就是别打脸，本将军回去可还得带着小崽子们巡防呢。咱好歹兄弟一场，别让我在京城百姓面前丢人。”
宋离明显是气得上头了，差一点就要爆粗口，却又碍于宋恬在场，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配上那张魅惑众生的脸，顿时就少了七分威力，甚至老远看去还有种在抛媚眼的感觉。
“滚！谁跟你兄弟！”
话虽然狠，拳头却诚实地换了个方向，避开了那张俊脸，直击云重肋下的软肉，就是最容易疼却不留痕迹的那一块，完全没有保留力气，只一下，就让云重疼得龇牙咧嘴的，却只是抽着气，愣是没有叫出声来。
被大舅子示威什么的，反正早晚都要经历，都是小场面，不慌。
云重确实不慌，甚至还存了点让宋恬心疼一下自己的小心思。而这样的心机也确实有了成效，本就焦急的宋恬一见云重疼成了这般模样，什么身份礼仪都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这可是我鹅子我连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你竟然敢打他”，两步就踏进了战场中心，怒吼一声：“宋离！住手！别打了！”
宋离的第二拳就被这么一声吼惊得硬生生停在了半路，也不知道是因为骤然收力引起了反噬，还是受到了宋恬的刺激，气得喉间泛起了一股灼烧的痛感。但到底还是顺从了宋恬的要求，恨恨地收回了手，没有再继续纠缠，目不斜视地往别院的门口走。
太子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并不惊讶，也完全没有身为一个表哥的自觉，略带深意地笑着向宋恬交代：“云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宋离出手有分寸，力道是大了点儿，但是避开了要害，只是疼，不会受伤，也没有痕迹，多休息一会儿便好了。还劳烦郡主陪他慢慢走着，我跟着宋离，省得他再闹出什么事。”
话落，避开了宋恬的视线，挑起眉冲云重眨了眨眼睛。
小子，努努力，表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云重刚刚挺过被揍之后的剧痛，勉强直起了身，对太子殿下报以感激的微笑。
说是陪云重慢慢走着，实际上也并没有慢到哪里去。云重本身就是武将，大步流星惯了，哪怕刚刚才被揍过，也刻意放慢了速度，却还是要比宋恬平常散步时快一些。再加上刚才那场面着实尴尬，云重或许不在意，但是宋恬除了心疼之外，总觉得自己应该替宋离跟人家道个歉，脑中飞过几个文案的工夫，别院的大门就已经近在咫尺。
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地方这么小呢。
沉默了一路的宋恬终于在即将上车的那一刻整理好了语言，脸上挂起了官方的微笑，只要文案足够冠冕堂皇，此刻她就是代表宋国与云小将军进行交涉的著名外交官。
“云公子，是这样，我哥他……脑子不太好使，你应该是知道的。刚才那事儿吧……就是受了点刺激，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云重强忍住自己差一点就要露出来的笑意，继续装作一副疼痛虚弱却又善解人意的模样：“嗯，我知道，世子也是为你好。今日是我先没管住自己的手，他是个好兄长，难免会着急。”
宋恬原本还一直对云重毫无预兆的摸头耿耿于怀，想着一定要找机会跟他说清楚，女孩子的头不能随便乱摸。结果没想到云重竟先她一步，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讲了出来，这下如果她还执意要再次提起，就难免显得小家子气。
大概……大概是因为在军中呆久了？所以行事作风什么的都不拘小节？想想也是，云重一向都没什么心机，想干什么都是直接行动，不搞说不清道不明的门道，相处起来让人格外省心。
估计也是无意之举吧，反正她也没缺一两肉，没必要揪着不放。
几个来回之后，宋恬终于用五花八门的理由说服了自己，看向云重的眼神中也带上了真诚的笑意。
“啊，没事的，没关系……那、那我先走了？”
云重这回是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却又碍于不远处的宋离持续不断的眼神威慑，勉强控制住了面部表情，甩了甩衣袖，向宋恬行了一个恭敬周全的礼节。
“微臣恭送郡主殿下。”
逍遥自在了几个月，宋恬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这种高级礼遇，虽然不懂这家伙又在搞什么，但还是配合着说了声“免礼。”
云重却并没有起身，依然保持着拱手弯腰的姿势，一直到郡主的车驾走出去了老远，才终于放弃了表情管理，双手撑着膝盖，整个人笑得毫无形象。
一直隐蔽在暗处的云轻不知道她哥在发什么疯，皱着眉头牵着马走过来，伸腿踹了他一脚：“行了，别发春了，人家都走得没影儿了。”
紧随其后的慕容也跟着不着痕迹地踹了一脚，伸手帮未婚妻整了整衣领，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春天来了啊。”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毛头小子们躁动的季节。
云重显然是心情相当好，都没有因为慕容的内涵跳脚，眉眼之间尽是志得意满，就连走路都是脚底生风，哪里还有刚才在宋恬面前装出来的虚弱模样。
“对，你哥我的春天来了。”
几步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将慕容拨开，伸手搭上云轻的肩，不正经地挑眉：“轻轻啊，哥哥记得你平日不是最喜欢看话本吗？都是在哪家买的呀？带哥哥去好不好呀？你想要什么都行，衣裳啊首饰啊咱们都顺便买回去……”
“停！”云轻实在受不了他这么肉麻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扭身挣脱他的魔掌，一脸的戒备，“云重，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就行，没必要搞得这么兄妹情深。”
一直旁观的慕容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重也不觉得尴尬，笑嘻嘻地又凑了上来，死缠烂打的程度足以向全世界证明他的坚决。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你们小姑娘不是都喜欢看话本吗，你大哥我怕郡主在宫里呆着无聊，我这也渐渐忙起来，没空带她到处转，便想着给她送点话本过去，让她没事儿看看解解闷。”
这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云轻认同地点了点头，却没直接答应带他去，而是一直牵着马走到了回京与进山的岔路口，这才笑眯眯地给出回应。
“啊，真是不好意思，你妹妹和你妹夫今日约好了要去山里转一圈，没空陪你买话本。但是可以偷偷告诉你，京城最好的话本都在瀚文书局，进了西市找最大的招牌就行，报我的名字还能打八折。”
话落，也不管云重听没听清楚，朝着慕容扬扬下巴，两人一同翻身上马，几个眨眼的工夫便奔出去了老远，只给云重留下了一片飞扬的烟尘。
呵，嚣张什么啊，有夫君了不起啊。云公子暗暗撇嘴。
作为整个京城的货物集散地，西市向来都是人山人海。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有富家子弟，有闺阁小姐，有出来谈公务的官员，也有来进货的商贩。热闹的街道上，时不时还会出现几个大伙儿自发形成的包围圈，里面大都是身怀绝技的卖艺人，偶尔还有露着肚皮跳舞的胡姬。
要是换了平时，云重肯定会放缓脚步，仔细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欣赏的同时，也探究他们的来历和目的。但是今日的云公子完全没有这样的兴趣，满心只想着早点买到话本回去练级，甚至还觉得周围的这些人慢得让人着急。
好在瀚文书局的招牌确实相当显眼，省去了好些寻找的时间。云重艰难地从人群当中挤了过去，一股墨香味瞬间扑面而来，配上里面古朴的装潢，看起来颇有种“乱中取静”的意味。
云重整了整衣袖，踏进门槛。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微胖，却难得不油腻，慈眉善目的，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儒雅才子。
估计是云重在京城的名头过于响亮，即使并没有见过这位小将军，孟掌柜还是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的身份。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亲自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引他进去。
“哎呦，云公子来啦，真是稀客。您今日是想看些什么书呢？兵书？杂记？还是诗集？小店昨日新上了一批历届科举的策论合集，要不给您拿一本看看？”
眼见着对方直接将自己带到了科举专区，云重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面对掌柜投过来的疑惑眼神，厚着脸皮小声解释：“您先别急，我不是来找这些的，就是……”
深吸了一口气，云公子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见过的世面太少，不然怎么会结巴呢。
“就、就是来看、看看，你们这儿有、有没有话、话本。”
一句话说得百转千回，云重都忍不住为自己尴尬。
好在孟掌柜经营多年，遇到过不少奇奇怪怪的顾客，也因此练就了强大的心脏和临场应变能力。即使是面对着眼前这位与传言中全然不同的云公子，也只是诧异了一瞬，接着便很好地调整好了营业状态，亲自引着他往话本的架子走去，还不忘小声叮嘱：“那公子您可真是来巧了，小店晌午才刚上了一批新话本，故事都是新的，画儿也是新的，就连雕版都是新铸出来的。趁着现在人少，您看看有没有想要的，等过一会儿来人了恐怕就要被哄抢干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