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们在讨论什么?”
“六皇子。”
邢简点点头,眼神冷了三分,再无他话。
自此,再无人在意那根再普通不过的小牙签。
*
夜,皓月高挂。
一抹肥胖却矫健的身影,于各处灌木丛中灵活躲藏,“哧溜”一下冲进厨房。
白胖胖的小手从桌底下急吼吼地伸出来,在桌上肆意摸索,抓到什么就拿走。
他左探右探,满足地往门外走去,本就缠身的衣服塞满了馒头包子,此刻显得格外圆润。
阵阵轻轻的呕吐声自不远处的灌木丛边响起,听上去怪难受的,让人胃里头泛酸。
旺仔皱着眉头,踅回头悄咪咪寻过去,想看看是谁在浪费粮食。
嘭!
黑暗中忽撞上什么人,旺仔猛地打了个滚,一肚子馒头扑簌簌统统掉在地上。
“哎哟喂,谁!”小村霸脾气上来了,他一个王八翻盖坐起来,挥着拳头要揍人。
来人穿着干净朴素的白衣衫,黑发如瀑,气质高贵清华。那人皮肤清透白皙,淋着奶白色的月光,仙女儿似的。
不是,是仙男。
“子清……兄?”向来粗声粗气惯了的旺仔,他学着邢筝那文化人的口气,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对方唇角带着善意的微笑,琥珀色的眸子却有些冷厉。他弯腰捡起一块馒头,吹吹灰递给旺仔:“饿了?”
旺仔点点头,接过馒头,再向院子里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
莫非,方才是子清兄在呕吐?他吃坏肚子了?
子清的视线扫过旺仔怀里成堆的包子馒头,展出一抹蕴藉的微笑:“赵公子待你不好?”
这可真是个送命题。
若是从前,旺仔早就将讽刺邢筝的话脱口而出,骂她是小杂种。但自从吃了邢筝的厉害,他还怎么敢随便乱说,近日就连在梦里都只有被邢筝暴打的份。
“没!你可千万别乱说,赵公子待我可好了!”
他嘴上这么说,却死死瞪着子清,一番天雷地火从圆眼睛里发射出来,似在说:你看我像是被友好对待了?
“你从小便跟着赵公子?”
“才没有,也就跟了没几日。”
子清的笑越发意味不明。
他又捡起地上遗落的一个大包子,包子齐整圆润,卖相不错,虽看不到它的内里,但闻味道,确是个肉包。
肉包包得再怎么结实,也会有肉汁的味道。
所以,赵公子,是个肉包。
看来,周风寻了个厉害的角色回京。
是为了日后站队做准备,还是……
旺仔利索地捡完地上的包子馒头,神秘地朝他勾勾手:“子清兄,我有悄悄话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子清俯身凑过去,听得旺仔在他耳边道:“你可千万别惹她,后果很严重,很可怕。”
“哦?”
他眸色一暗,又联想到周风在朝中尚未选择派系,一时脑内上演了一场夺嫡大戏。
日后回京,赵筝这等人很可能辅佐他人,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成为三皇子夺嫡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要从长计议……
思及此,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气,声音放沉:“不知,惹了又如何?”
“太可怕了,你都无法想象!”旺仔哆嗦一下,尾音一下子抖起来。
他张开嘴,指指缺了一半的门牙,“瞧见没?被打成这样,连吃糖人都费劲!会变成缺牙巴!”
子清:……
“那还……真是又严重又可怕。”
第4章 人生如戏
夜中,下了一场阵雨,空气闷热潮湿。
手里捏着一个肉包子走出厨房,少年干净的白靴踏在湿漉漉的土地上,鞋面未曾沾上一痕泥浆,也未曾留下一双脚印。
好似他的双足从未真正踩在地面。
一只小黄狗从街道外的狗洞钻进来,瘦骨嶙峋的。它哼哼几声,方走了几步,忽发现此处有人,便瞪着滚圆的眼睛望他。
少年随手一丢,将肉包子扔过去。
一阵清风拂过他的黑发,他定定望着脚边享用美食的狗子,双眸里尽是寒冷的肃杀气,声音听起来冷若冰锥。
“调查赵筝。”
身边的黑衣人低头应了句“是”,虚晃一闪,院内再没有他的踪影。
蝉鸣阵阵,却早已没有盛夏时的朝气。
少年蹲下,轻抚狗头,见它可怜的模样,眼神中竟有几分羡慕。
毕竟做人中之狗,可比单纯做狗难多了。
因为你做过人,就永不会心甘情愿做狗。
一股巨大的力忽放肆地施加在狗子的头顶,狗子蓦然呜咽一声,眼神凶狠,沉闷的呼声自尖牙里飘出来,带了几分哀求。
小院子不一会儿又寂静下来,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和隐隐的腥气交织蔓延,驱走了树上安息的鸟儿。
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来,飞过那一袭白色的身影。
“活得如此辛苦,不若重去投胎。”
说罢,少年起身,如雪的衣袂翻飞在风中。他手腕轻轻甩动,几滴鲜红洒在瑟瑟的灌木叶上,染了一团深绿。
院内,只有那只捡回一条小命的狗子在原地呜咽,舔舐伤口。
后半夜,寂静无声。
*
翌日一早,邢筝还在周公的院子里做客,被周风狂轰乱炸般的敲门声吵醒,说邢简邀她们一起喝早茶。
神经病,臭小子一大早就不安宁。
低低说了一句祖安话,脑子里全是起床气的邢筝迷迷糊糊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半睁着眼睛往窗外一觑:呵!好家伙,太阳也才升起来半个。
没见过哪个可怜虫被迫早起玩游戏的。
洗漱完,邢筝来到隔间一看,好家伙,房间里空空荡荡,唯有子清在此为众人倒茶。
咕咕咕?
“早。”一屁股坐下,邢筝瘪着一肚子的起床气,端起茶先牛饮一口。
喝完了,杯子放回去,子清又为她满上一杯。
房间过于安静。
懵懵间,脑袋似乎有千斤重。邢筝呆坐片刻,慢慢地,眼睛就阖上了。
没一会儿,摇摇摆摆,摇头晃脑。
啪!
她倒到桌子上,额头猛地压住杯沿,杯子倾斜,眼看要被压翻。
子清眼疾手快,一手横在邢筝额头与茶杯之间,才没让她被茶杯盖脑袋,来一个浇头杀。
一丝微凉触碰到她的额头,染得他满指皆是的茶香,悠悠飘入邢筝的鼻尖。她略微清醒了些,别过头脸颊贴在桌子上,勉强嘘开一只眼对子清嘟囔:“多谢子清兄……”
“赵公子昨夜未眠,有何心事?”他为她重新满上,笑问。
“心事一点没有……也睡得很香……就是起得太早……你主子非人哉……”
“原是没睡醒,赵公子喝杯清茶罢。”
向来只喜欢喝果茶和奶茶的邢筝忙皱起眉头,砸吧砸吧略带苦味的嘴,推开那杯茶:“不喝,难喝……”
难?喝?
子清讶异地一愣,端着茶壶的手僵了许久,表情管理差点崩塌。
他狐疑地饮下一杯,唇齿流香,沁人心脾,确是好茶。水温得当,水质清冽,确是好手艺。
他不禁再次深深望了她一眼。
待众人来齐,大家食过早点,一同出发。
因邢简与子清本就轻装出行,五人骑四匹马,行路也快。
几日相处下来,邢筝算是捏清了邢简的秉性:老阴阳人。
归途中,临近临海,路过一溪水纯净之地,众人商议停留休息。
邢简二话不说,当即撩袍坐下,命令道:“周风,你去打些鱼来,子清,去装些水。”
打死也不愿意和邢简单独相处,邢筝一寻思,忙拍拍屁股走人:“我也去打鱼。”
三人行至湖边,周风不便让邢筝插手,只亲自利落地削了根木叉自顾自打鱼。
子清余光观察周边,边打水边时不时看邢筝几眼。
“我来。”邢筝跃跃欲试,踊跃举手。
让六皇子像个仆人一样为三皇子打鱼?打死周风他都不敢细想。
他旋身一扭将长木叉收到身后,护崽似的:“你不擅长,且不知要打到何时,还是我来吧。”
邢筝不乐意了,既是玩游戏,怎么能不好好体验体验呢。
她转身蹦跶到一旁,盯着一株不粗却高的小树,只道一声:“得罪了树兄!”
噼里啪啦——
这响动,野兽过境似的。
子清一回头,就见到邢筝几次抬脚,将那棵树生生踹断,用略尖锐的石子哼哧哼哧把它磨尖,自己造了个鱼叉出来。
那一刻,他不由怀疑自己深陷了什么原始部落。
不等周风有反应,邢筝大跨步跳上河中的大石头,往河心猛地戳了数下,激起千层水花。
【EXP(经验值):+1+1+1+1+1+1+1……】
邢筝身怀一击必中的技能瞎叉了数十下,粗木叉被举起来时,上面穿了一长串甩尾巴的大鱼,就连木叉的头都被她戳断在水中。
甩了甩微微浸湿的碎发,邢筝觉得这一刻,她就是海王。
还、有、谁?
子清默默起身,将灌满了的水袋系在腰间,眸间有几分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