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林秋寒叹了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吩咐邢鸣妥善处理现场。
一行人当中的两个伤号被留在了住所。裴川此次受了重伤,即便他底子好,至少也得养个个把月才能痊愈。
崔琰端着托盘敲开他的房门时,他正半躺着跟无回吩咐着什么,见她来了便向着无回道:“暂且这样,你先去吧。”
“你怎么下床了?”不待无回离开,他便急着开口问。
“师兄上山了,叮嘱我给你换药。”她放下托盘,眼神闪烁,说是换药,面对着他却不知从何下手,显然是那股羞赧的劲儿还没过去。
他见她又窘又羞,怕给她再添难堪,生生吞下了满腹的话,“好。”说着就下床来坐在桌前。经历了昨夜的一番折腾,她的腰伤更重了些,而他的伤口贯穿了肩头,让她站在床边给他换药很是不便。
他解开上衣,露出缠着绷带的肩头。她小心解开绷带,看见一层一层的绷带上血色越来越浓,不禁紧紧皱起眉头,“可惜萝黄就那么几株,不然现在情况应该更好些。”
“无妨。”他宽慰她,“我体质不弱,受了伤比常人恢复得要快些。”
她本是低着头清理伤口上先前的残药,听到这话不由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体质再好也架不住三天两头受伤。”她这是想起了在赤焰湖时他伤了另一个肩头。
听着这似是嗔怪的话,他笑了,温热的鼻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薄得几近透明的耳廓便又红了起来。
“对了,你不是说迷亭先生也来了么?怎么一直没见到他?”她问。
提到这个,他皱了皱眉,“他出去了,说是没脸见你。”
“为何?”她疑惑地道。
“因为,”他顿住,甚是担忧地看着她,“你中的蛊就是他制的。”
“什么?”她停了手,没有想到迷亭先生制的毒药有一天也会用在她的身上。虽然又惊又气,她却是个沉得住气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是他来南夷的那次?”
他点头,“那次他听说南夷蛊毒众多,便来此游历,见识了众多的蛊毒之后自己就用各种不同的毒虫制成了一种奇蛊,刚制成这方子就被人买了去。”
“谁?”
“桑久。”
“圣女?怎么会?”她觉得难以置信。
“虽然他不能确定这个方子的买主是谁,可是根据他的描述我们断定此人就是桑久,而且桑久就是那个三番五次要抓你的杀手。”
怎么会?她定定地站着,不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只不过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是那么超尘脱俗、圣洁如玉,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同那个黑衣杀手联系起来。
“所以,我担心真正想要抓你的人是大祭司。”他向她道出自己的担忧,搁在桌上的拳紧紧握着,见她不做声,便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而且,迷亭说你的毒他已有八成把握可解。”
她还是没有出声,药已经换好,她给他缠上洁净的绷带,又将他的衣服拉上理好,这才轻声地道:“我不怕。”
这一天晚些时候,包括桑玉、迷亭在内的所有人都搬进了乡司所。陆乡司神志不清了许久才最终明白他的妻子已经复活无望,他虽然承认是自己剜了那些女婴的眼睛,但是他怎么也不承认是自己杀了她们。
“乡司?”他冷笑着,“说起来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可是在这里就相当于挂个虚名而已。阿园背井离乡跟我来到这个闭塞穷苦的山寨里,就没有享过一天福……”
“我是很想让阿园活过来,可是我不会做出残害婴儿的事情来。我要是真的这样做了,阿园就算活过来也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只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而已,反正都已经死了,不如为我所用。那些孩子的家人来登记,一个两个的我都没放在心上,可接连死了四个,还都是女婴,我便暗暗高兴起来,这真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他抬起头,宽阔的额头登时皱起多条沟壑般的纹路,一条条一道道都承载着他这些年来在南夷的风霜坎坷。“世子爷和各位大人明鉴,这些孩子真的不是我杀的。”
“这样的巧合,你都没有起疑?”林秋寒问。
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在这里再奇诡的事情都时有发生,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况且,就算我起了疑又能如何?”他突然嗤笑了一下,“刚到这里时,我就发现了在大祭司干预下的诸多不妥,他以□□义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甚至于朝廷下达的政令在他的否决下都无法施行,可是偏偏人人都信他。我开始还抱有期望,给县令人大递了多少呈书,可都石沉大海。虽然我和县令大人平级,可是终究是他下属,事事都不能越过他直接上报。时间长了,我也就死了心。大人任知府不过两年,想来他更是不会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你。”
林秋寒沉着脸,陆乡司说的不错,这里的情况向来都是他自己着人了解的,可即便如此,直到来了这里才知道这里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
他摆了摆手示意将陆乡司带下去,裴川却起身制止,“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用这种方法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
“这……”陆乡司想了下道,“阿园去后我并没有按当地的风俗将她下葬,而是准备告假将她的遗体运回原籍,就在这个时候大祭司派圣女来给阿园超度,她偶然提起有这种方法,我本也没有记在心上,直到有女婴夭折才想起来。”
又是桑久!
陆乡司被带下去之后,众人也散去,屋内只剩下裴川、林秋寒、邢鸣和无回四人。
“世子和大人相信这个陆乡司的话?”邢鸣问。
被问的二人对视了一眼,林秋寒便点了点头:“他一点武功也不会,要毫无声息地潜入刚刚有孩子出生的人家杀人几乎不可能,况且他那时腿疾未愈。对了,你怎么看?”末了,他转向裴川问道。
裴川微微抿唇,“我觉得这个大祭司一定是在筹划着什么。”他眉头紧紧锁住,“若这些孩子是他派人杀的,那么他引陆乡司入局的目的无非有两个:第一,嫁祸于他,可是在这之前大祭司不可能算准我们会来这里插手此事,所以嫁祸一说并不成立;第二,大祭司自己另有所图,将陆乡司拖入泥潭,不过是为了让他自顾不暇,也是为了堵住他的口,说到底,就是让陆乡司不要去找他的麻烦。”
林秋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他来回踱着步,轻轻用拳打着手掌,忽地,他顿住脚步,“你说是不是跟崔琰有关?”
裴川猛地抬眼,眸中闪过寒光,这恰恰是他最担心的。偏偏林秋寒还凑到他面前,“你说他是不是要拿她炼什么蛊之类的?”说着又摇摇头,“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对呀,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他缓缓地吐了口气,“想必他现在已经知道我们押了陆乡司,接下来他便会借题发挥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当务之急是要查出真凶。无回,京城那边要抓紧了。”
无回点头,“是,属下已经吩咐过了,明日日落前务必要有回音。”
邢鸣听了不禁暗暗吞了吞口水,南临世子的暗卫可真不是吹的……
几人正合计着,只听屋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他们警觉地住了口,屋内便一片寂静。邢鸣正猫着步往门口去,准备开门看看是谁,不想那脚步声反而重了起来,不一会便听见敲门声。
邢鸣开了门,只见桑玉探着头笑嘻嘻地道:“咦?琰姐姐不在这里吗?”
“是你呀桑玉,崔大夫不在这里,你找她有事?”邢鸣道。
“噢,是迷亭先生找她,”桑玉眨了眨眼,“既然不在这里,想必在白苏大夫那里,我这就去看看。”
裴川冷眼看着她离去,警觉的神色一直没有消散,隐隐的不安又开始泛上来。
☆、病入膏肓
隔天一早无回便无声无息地从外进入裴川的房中,“世子,”他有些急切,显然是有了什么发现,“如你所料,弟兄们发现有人在各个寨子里走动,他们都在散播陆乡司是杀害四名女婴凶手的谣言。”
“这个大祭司,”林秋寒轻哼一声,“盯得倒是挺紧啊……”
裴川正穿衣,听到这话顿住手略想了下,“秋寒,我们即刻到他那走一趟。”
林秋寒郑重地点了下头,京城那边还没有消息,眼下大祭司却蠢蠢欲动,若整个南夷的百姓都被他煽动起来,就凭他们十几个人,根本平息不了局面。最为关键的是,虽说到时候矛头指向陆乡司,可一旦闹起来,势必会有便有用心之人借机烧杀掳掠,最后深受其害的还不是当地百姓。
“可你的伤……”他有些迟疑,“不然就我去吧。”
裴川遥遥头,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不料穿外衣时左手动作大了些,便扯到了伤口,引起一阵轻咳,“无妨,还是一同去吧。对了,”他转向无回,“那个桑久可看住了?”
无回点头,“世子放心。”
说话间,三个人已来至院内,一阵药香和着冬日里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崔琰正忙着煎药,迷亭跟在她身后,递东递西的,还不停地说话,可惜看上去她并未怎么理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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