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玉只敢快快地同他对视一下,这一群人里,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人了,“当然是大祭司!”她眼中闪过一丝惧怕,随后便是无法掩饰的恨,“大家都相信巫师会制蛊,会害人,所以将巫师驱赶到很远的地方独自居住,但是最坏的就是他们自己,一边恨巫师,一边还找巫师求蛊。哼!我就见过寨子里许多人来找英婆求蛊去害人。”
大家心里明白,英婆大概就是收留她的那个巫女。
“那你一定知道这些巫师都是哪些人了?他们住在哪里你也知道?”邢鸣问。
“自然,”桑玉不假思索地道,刚出口便提防地看着众人,黑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但是你们……”
“放心!姑娘,”林秋寒笑着拍了拍手掌,“我们是收药的,毒药不分家,自然对这些蛊啊毒啊的感兴趣,说不定能找到些外面没有的药方子。”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在崔琰身上,心内一动,便又笑了,“还有啊,这位崔大夫此番来南夷还有个目的,就是想找个巫师求个情人蛊。”
他的一派胡言显然惹恼了崔琰,只是眼下她不好发作,冷着脸不做声。
“情人蛊?”桑玉看向她。
他对她的不满似浑然不觉,依旧故我地向着桑玉道:“早就听闻南夷的情人蛊能让人一生只爱一个人,至死不渝,我们也想见识见识哪。”
“琰姐姐……想求情人蛊?”桑玉尤似不信,疑惑地转向崔琰问道。
崔琰冷冷地看向林秋寒,本不欲同他演这场戏,但架不住他使尽了眼色,又暗暗地双手作揖,心中又忽地想起了那个她接生的女孩儿,便颇为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琰姐姐是有情郎了?”桑玉接着问。
崔琰霎时红了脸,对着桑玉一脸天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听林秋寒抢先道:“喏,就是这位!”他潇洒地甩着手,指向裴川,“忘了告诉你,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再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隐在人群中的白苏默默将头扭向别处,放在膝上的手被握得指节发白。
“噢——”桑玉恍然大悟,“可是像琰姐姐这样漂亮、医术好又心地好的女子,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她变心呢?”她由衷地感慨。
“人心总是难测的。”崔琰若有所思地道。
裴川抬眼看向她,心中一阵刺痛,他再次认清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怎样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
这话对桑玉却是个答案,她笑嘻嘻地走到崔琰身边,“既如此,那我陪你们去找最好的巫师,可是……”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地看向裴川。
“琰姐姐要给他种情人蛊,那必须得他到场,而且必须得是心甘情愿才行。”她道。
“我愿意。”不想裴川脱口而出,话虽是对她说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崔琰身上,眉头深锁,星目沉沉,内里涌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柔情缱绻。
崔琰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眸,被这股柔情裹挟着,不及做任何反应。
林秋寒心中煞是畅快,一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样,转身向着众人道:“晚上换两个人做饭,你们谁去?”
“我!我去……”不等他们几个回答,桑玉却抢先笑道,“做饭我拿手,你们救了我,以后就由我给大家做饭。”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好机灵的丫头!”林秋寒由衷地赞叹。
当初为了减少查案的阻力,他们扮成收药的商人以掩人耳目,官家的身份至少要等找到尸体确认是有人蓄意谋杀才能公开,是以在那之前,桑玉也只能躲在他们的住处。
当晚,他们便议定,第二日依旧是分头行动,一部分人佯装收药,一部分去寻访巫师,目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查探那些婴尸的下落。
冬日里,南夷的山间总是自夜间便开始下雾,有时浓雾能整日都散不尽。可意外地,第二日天气出奇的晴朗,道道金光自翠绿的山头斜射下来,片片枫叶便更加红艳,迎着冷冽的寒风摇曳,像是把光都摇碎了。
裴川同崔琰按照桑玉提供的名单和路线挨个查访,连见了几个都没有什么发现,都是些普通的巫师,不过略懂些医术和毒理而已,若不是被世人非议排挤,断断不会过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的。
近来,崔琰渐感身体乏力,却找不到原因,就和她中的蛊一样。虽然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裴川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可不同于一般柔弱的闺阁女子,又是医者,身子自然更强健些,可自在南夷遇见她以来,他就知道她身子比往常弱了。
“前面应该就是老潭寨了。”裴川特意让她多歇了会,这是他们两个负责的最后一个巫师了,其余的由林秋寒那一组负责,他暗暗舒了口气。
崔琰点点头,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脸上都没有起一点红晕,“好像有一个婴儿就是这个寨子里的。”
他盯着不远处在暖阳的普照下显得格外安静出世的寨子,眸色深深,但愿在这里能有所发现。
要找到那巫师的住处并不费力,只一会,他们便穿过那寨子在一处小山坡上找到了一座破败的房子。这房子看起来年久失修,一根根木头都严重风化,绽开道道裂纹,若不是木桩粗壮,这屋子怕是早就倾塌了。
“有人吗?”裴川率先上了台阶,侧耳听了会才敲门。
没有人应,屋里也没有传出一点声音,他等了会,有些不耐,想着若当真无人便直接进去查探。
“你们是谁?”不料门忽地被打开,一张腐朽可怖的脸露出来。
好在他们二人都是冷静沉稳之人,见了如此瘆人的一张脸,面上并未出现多大波澜。
“噢,我们是外来的药商,此番前来是为了收药,拜会大师则是为了求蛊。”裴川笑着将先前说了多次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面上则布满虔诚的敬重的神色。
“求蛊?”那男子见他二人见了他并不像旁人那般嫌恶,原先的戒备心便消散了许多,又听是来求蛊的,便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噢,情人蛊。”裴川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四周。
按照桑玉提供的信息,此人应该就是启年,他面貌丑陋,行动迟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浊臭。再看屋内,到处都散乱着瓶瓶罐罐,大多数的地方已经蒙了灰,气味倒是和他身上的一致。
“怎么?她不信你?”启年看向崔琰,眼中一阵惊艳,随后在一张矮几旁坐了,示意他二人也坐下。
“也不怪她,”裴川笑着看了她一眼,“大师也知道,我呢,常年在外四处奔波,相聚的日子少,她一个女人家求个保障,我无话可说。”
她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侧,像极了一个以夫为天的女子。
“哈哈哈哈,”启年大笑,“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你可知道一旦种下情人蛊,你的命便握在她手里了?哪天你一旦心里有了别人,她随随便便就可要了你的命!”
☆、失败血婴
“若当真有那么一天也算是我咎由自取。”裴川坚定地回道。
“呵呵……”启年笑了,脸上的癞疮都皱起来,看起来更加丑陋,他不停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这个时候爱的死去活来的自然相信自己能够忠贞不二,可蛊种下去不久就来找我要解药的也大有人在。还有,姑娘,”他又探究似的看向崔琰,“你当真相信靠一个蛊就能拴住他一辈子?”
她苦笑了下,甚是哀怨地开口道:“大师你定能看出他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只能早早替自己谋划谋划,不然他若真的变了心,我岂不是白白付出这么多?他念旧情还好,如果不念今日恩情再将我抛弃了,我又如何安身?”
裴川扭头看向她,心中好笑,无人的时候她待他总是冷冷的,关键时候倒是一点不含糊。
他迅疾凑到她面前,柔声道:“放心,我不会的。”
她盯着他清澈通透的眼眸,微微怔了下又赶忙避开去,“谁知道呢?”
这样耍小性似的模样反倒让他心里像被挠了一下,“好了,”他哄道,“我这不是来请大师给种蛊了么?”
“痴人!痴人!痴人!”启年也无奈地笑了,说完便伸出同样枯朽的手去扒拉案上的罐子,左右食指上的银戒指布满污渍,黯淡无光。
乱找一气后并未发现什么,他便说道:“这蛊还要现制,你们三日后再来,正好趁这时候再想想,啊?”
裴川应声,飞快地扫了眼他的手,锐利的眸光一闪而过,又装作支支吾吾、迟迟不肯起身离去的样子。
“怎么?还有事?”启年问。
“大师,在下还有一事相询……”他压低了声音,看起来难以启齿。
“何事?”启年转动着他那浑浊的眼珠,显然也在猜测着。
“是这样,在下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难免有不顺手的时候。这不,前一阵子到了交州,想替东家把分号开过去,哪想当地有个地头蛇,软硬不吃,让在下吃了好大的苦头,在下实在是没辙,就想……”
“你想如何?”启年瞪着不大的眼睛,里面透出一丝精明和几分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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