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姐崔璎更是诬陷她偷了祖母留下的翠玉佛,那是所有人都觊觎的宝贝,价值连城。
尽管错漏百出,但人人都信了。大伯父请出家法,鞭了她二十鞭,还罚她长跪祠堂,直到她昏死过去。
她便是从那长长的昏迷中重生的。
“小姐,”阿窈道,“任他们怎么闹去,也碍不着咱们。这门一关呀,就挡住了所有糟心事儿。饿了吧?饭好了,我去端。”
崔琰望着阿窈的背影,她小自己两岁,是爹娘外出行医时救回的孤女。她们是主仆,但更是相守的亲人。
阿窈忠心护主,平日院里的事情都担在她一人身上,还要受排挤欺凌,着实不易。
只是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死后她结局如何,想来不会太好。
“阿窈,今日可有人来?”吃着饭,崔琰问道。
“嗯,”阿窈搁下筷子,很是愤愤的样子,“就是那个表少爷啊!我说了小姐身子不舒服,他非要往里闯,说是要探视。我便大着嗓门引起了几个过路丫头的注意,他才很不甘心地走了。”
陈墨言……伪君子!崔琰眯起眼,他是姑母崔陈氏的独子,崔陈氏不知因何事被夫家休弃后,他便随母亲住在崔家。
他用风度翩翩、知礼持重的假面迷了众人的眼。上一世,陈墨言误以为祖母给崔琰留了大笔财富,便多有纠缠,后来更是同崔璎合谋要强占她。
想起这事,崔琰至今都想不明白,当时到底是谁帮了她,她只记得当时中了迷药,一觉醒来,满世界都在传陈墨言强占了崔璎!
“小姐?”阿窈见崔琰愣神,“是饭菜不合口?”她问。
“怎么会?阿窈手艺了得,都把我的胃口养刁了。”崔琰笑道。
哪有?明明小姐最不讲究,一个干馒头就能对付一顿。阿窈想着,瞥了瞥嘴。
“我帮你收拾。”吃了饭,崔琰抢着收拾碗碟。只听得“啪”的一声,白瓷碗碎了一地。
“唉。我的好小姐,你呀,医术高超,识遍天下药草。偏偏内宅女子该会的你一样不会。今后,如何嫁……”阿窈突然住了口,如今崔府声名狼藉,就连崔琰都被编排得一无是处,如何会有好人家来提亲?
崔琰倒毫无在意,只淡淡地道:“阿窈,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了这里。”
天渡楼,二楼靠栏杆的雅座坐着一锦衣男子,一边品茶一边扫过楼下鼎沸的食客,带笑的眼眸透出一股精明。
不一会,一个身着玄青色衣衫的男子毫无声息地在他对面坐下。
“有眉目了?”刚坐定,他便开口问。
“急什么?稍等一会儿,包你得到最详尽的信息。”林秋寒身子后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本世子可忙得很,没空陪你浪费时间。”裴长宁一脸不屑。
“呦呵,真是奇了,你还知道你是南临王府世子啊!”林秋寒叫道,“你知道你母妃跟我说什么吗?说是对未来儿媳妇已经没有要求了,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你听听,天下慈母心哪!你于心何忍?”
堂堂南临王府的王妃对儿媳妇的要求就这么简单,传出去真是笑话!
“不过,她听说了你叫我查崔大夫,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你告诉她了?”裴长宁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像结了几层冰。
“哎呦,”想起刚刚在南临王府的情景,林秋寒心有余悸,“你那个母妃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她今日要是不从我嘴里套出点话来,你以为我能好端端坐在你面前?”
“活该。”裴长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林秋寒还想顶回去,忽见裴长宁眼睛陡然间一亮,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崔琰只身一人由小伙计指引在楼下靠窗的位置坐下。依旧是淡然的模样,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只不时向着门口望去,那样子倒像是在等人。
“咦?她怎么来了?”这点他林秋寒可没料到。
“还不快说。”裴长宁收回视线。
“说了别急,好戏开始了。”林秋寒抿了口茶,持杯的手点向楼下说书人的方向。
“啪!”惊堂木落下,“列为客官,上回我们讲到自崔府老太君驾鹤西去后,这崔府啊便犹如大厦将倾,散若沙土,各房子孙皆不成器。男的偷鸡走狗,女的伤风败俗。正所谓‘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用来形容这崔府半点不过分。”
“话说这老太君共育有四名子女。长子崔昀,聘瞿氏为妻,有一子一女,子崔玓,女崔璎。次子崔昉,妻子刘氏,刘氏不孕,并无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倒是一大堆。长女崔昐,嫁予邻县陈家为妻,后被休,如今带着唯一的儿子陈墨言住在娘家。幼子崔旸,妻董氏……”
有心急的客官打断道:“别光讲这些没用的,真是老奶奶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不少人附和着。他们要听的是深宅大院的隐秘故事,而不是这无用的家谱。
“勿急,勿急,”说书先生晃着脑袋,故意嘬了口茶,“大门大户的,人口众多。先理清了这人物关系,而后听故事才不乱。”
“先说这长房,崔玓娶妻胡氏,那可是娇滴滴的美人啊!可惜,那崔玓是个断袖,娶妻也是掩人耳目。你说这新媳妇谁不惦记?哎——那崔昀便做了扒灰的公公。”
满堂哄笑。
“你叫我来,就是听这无聊透顶的闲言碎语?”裴长宁很是不耐。
“勿急,勿急,”林秋寒学着那说书先生的口吻道,“我办事可曾叫你失望过?你且往下听。”
裴长宁却凝视着楼下那道倩影,她等的人到了,是个市井青年,正同她说着什么。
他黑着脸,那泼皮看她的神色叫他厌烦。
“再说这二房,崔昉是个好色之徒,房内凡是有点姿色的都叫他淫了个遍。小妾是一个接一个的纳。那刘氏理亏,只得忍气吞声。前些日子,还为了这事逼死了个丫头。啧啧,这人命在他们看来轻如草芥。”
“方才说了,二房虽无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却多。好些个已经娶妻生子,这其间嘛,大伯同弟媳、叔叔同嫂子的腌臜事,乱如麻。”
“……”
“上梁不正下梁歪,据说崔昐因为同人偷情被休,带着儿子陈墨言投靠娘家。这陈墨言也有样学样,竟同崔府的一个女儿有了私情……”
说书人猛地顿住,见下面渐渐骚动起来,“快说!快说!跟谁?”
他很是得意,才接下去说道:“你道是谁?就是三房独女崔琰。可怜这崔旸夫妇当年济世救人,不幸死于瘟疫。不想这崔琰疏于教导,老太君在世时极宠,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格。简直目无尊长,虐待下人。唉……”
裴长宁再也不想耗下去,起身要走,却被林秋寒止住。
“你到底说不说?”他瞥向他。
“这正说着的,是谁?”林秋寒盯着他的眼,看他的反应。
裴长宁瞥向说书人,又看了眼那个身影,“崔琰?”他深如寒潭的眼眸泛起些许波澜。
林秋寒不去理他,却将双手架在栏杆上,一双探究的眼盯着崔琰看,“你说这姑娘的心是什么做的?这样被人说得一无是处,竟毫无反应,就像跟她全不相干似的。”
楼下崔琰面不改色,充耳不闻,又似乎这只是别人的故事。
“说。”裴长宁复又坐下,等着林秋寒开口。
“哎,先说好。赤焰湖那边发生了人命案,你若同我一起去,我便说。”
“你这是在跟我讲条件?”裴长宁并不看他,手中的瓷杯瞬间化作齑粉。
林秋寒咽了咽口水,好看的唇角立时上扬,“这是邀请,邀请。再说了,你身为南临王府世子,疑难案件也是你分内之事。”
说完,他敛色正襟,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崔南心就是崔琰。当年同济堂沈老堂主与崔旸交好,崔旸夫妇出事后,老堂主便将崔琰收为徒儿。”
他瞥了眼裴长宁,瞧出他眼中的疑虑,接着道:“纵然那说书人满嘴放炮,但有一点他说对了,崔家老太太的确宠爱崔琰。但她死后,崔琰处境艰难,全崔府的人都相信是她偷了老太太的翠玉佛,还对她施了家法,可这丫头被鞭了二十大鞭,愣是不认错,腰杆挺得笔直,在祠堂一直跪倒晕死过去。”
“啧啧,”他看见裴长宁眼中一点一点冷下去,“好倔的丫头!自那以后,她被赶至崔府的偏院。这倒合了她的意,方便她外出行医。”
二人又向崔琰看去,她却不知何时离开了,那市井青年亦不见了踪影。
“不……”还没等林秋寒叫出那个“好”字,对面一道青影闪过,裴长宁早已越国栏杆下楼去了。
噫——这是?真是奇了……
☆、孤女处境
一经飞红雨,千林散绿荫。
城郊,朵朵红英,像是墨染的画,点缀在满目绿波里。只待煦暖的微风拂过,扬起漫天嫣红。
崔琰跟在那人身后,无心留意醉人的春景。“还有多远?”她终于觉察出有些不对劲,此地太过偏僻。
“怎么?小娘子,这么快就等不及了?”那泼皮用手抹了下嘴角,转身朝着崔琰走去,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崔琰身上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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