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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娇娘 (薄月栖烟)


  卢青却并不被此言激怒,他苦笑一瞬,“这是小人一早便知的,小人在宋姐姐心底,便是连月娘也比不上的,只是小人并不在意,小人仰慕于她,莫说她还回应小人一二,便是不理会小人,小人也依然喜爱她。”
  说至此,他面上又生了两分愤怒,“她之所以跳江,乃是李玉昶逼迫她,这一切,都要怪李玉昶……”
  霍危楼逼视着卢青,“可你刚才还说,她嗓子倒了并非是真,而她早已不想登台,那夜她跳江,在外人眼底,皆是因李玉昶不重视她,当着众人不给她脸面,如今听你此言,这些,不正是他所求吗?”
  卢青哪里想到这一节上去,听霍危楼这般问,方才懊悔无比,“她……那她……”
  他似乎也想不到宋媚娘到底为何跳江,眼珠转了半天也未想到个合理的说辞,霍危楼便又问:“那天夜里,你到底有没有见到宋媚娘?”
  卢青唇角一动便要开口,霍危楼却骤然语声一寒,“你最好说实话,本侯看你还算有情有义,此前若有虚言可放你一马,不过从此刻起,但有一个字作假,本侯再不轻饶了。”
  卢青即将出口的话便僵在了唇角,一看他此等神色,霍危楼眼底便一抹看破一切的嘲弄,卢青见状,便知是他心性不够什么都藏不住了,他垂着脑袋,背脊亦佝偻了几分,“是……小人并未看到宋姐姐,只和月娘说了话,月娘当时说宋姐姐已经睡下小人方才离去。”
  既不曾亲眼见到人,那便极有可能是宋媚娘故意如此,好为自己添一个人证,霍危楼令人将卢青带去看押起来,又问了昨夜柳慧娘几人如何。
  路柯便道:“柳慧娘半夜咿咿呀呀的唱戏,月娘和宋媚娘倒是十分安静。”
  霍危楼沉吟片刻,“当着宋媚娘的面将月娘带来一楼看管。”
  路柯如何不知霍危楼之意,立刻便应声而去。
  霍危楼最是会拿捏人心,宋媚娘与月娘关系本就亲厚,可若只是姐妹,月娘于她而言便没有那般重要,可如果二人为母女,没有什么比女儿更令她挂心。
  杀人诛心,霍危楼此番诛的便是宋媚娘为母之心,虽则残忍,可此案证据极少,宋媚娘不显山不露水,唯有此法能令她自溃。
  没多时,路柯归来,果然道:“宋媚娘见月娘被带走,神色很有些紧张,上前来探问,属下并未答话。”
  霍危楼颔首,吩咐道:“带柳慧娘来。”
  天色早已大亮,江面上微风徐徐,雾气散尽,而楼船亦行的越来越慢,长风渡口就在远处,若未发现此案异常,此刻玉春班众人皆该下船了。
  柳慧娘进门之时,妆容神色竟与前夜无异,她被换了舱房看押,整整一夜,面上竟无半分颓唐之色,口中甚至哼着某一折戏。
  “民女拜见侯爷。”
  盈盈行礼,柳慧娘直起身时,面上竟带着笑意,她望着霍危楼不仅没有半分畏怕,更扬着下颌,半分都不想令颓唐之色遮掩自己的貌美。
  霍危楼未曾言语,他主理的寻常命案并不多,可朝堂百官的狱案却经手不少,这其中许多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并不好对付,可霍危楼每次都能找到击溃他们的法子,然而此刻的柳慧娘,却给他一种洋洋自得,生死不畏之感。
  片刻,霍危楼淡声道:“看来你是笃定自己不会被定罪了。”
  柳慧娘娇柔一笑,“民女不懂侯爷在说什么,那夜民女吟唱戏目众人皆知,而老爷坠江,却是在另外一侧楼台,除非民女有分身之术,否则老爷之死与民女有何干系?”
  “那你觉得凶手是否为宋媚娘?”霍危楼并不因她此般神色而恼怒,相反,他更平声静气了。
  柳慧娘摇了摇头,面露不屑之色,仿佛此刻仍然在嘲弄宋媚娘,“谁知道呢?她不受老爷宠爱,或许起了杀心呢?民女不敢胡言,且看侯爷和诸位官大人如何查探了。”
  路柯见她此状都有些看不下去,仿佛笃定了他们无法破局。
  霍危楼凤眸微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这时,薄若幽凉声道:“那天夜里,你看着李玉昶一步步走向船舷,又一步步的落入江中,亦是此等神情吗?”
  柳慧娘看向薄若幽,她仍然是那副笃定神色,“姑娘在说什么?老爷死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众人都以为你在房内唱戏。”薄若幽顺她之语道,可她忽然话锋一转,“可如果,在你房内唱戏之人根本不是你呢?”


第57章 三株媚12
  薄若幽此言一出, 众人神色皆变。
  霍危楼本在沉思着什么,听到此言,不由抬眸看她, 而站在堂中的柳慧娘面上笃定神色一滞,有些惊诧的看着薄若幽, 然而很快, 她眉头扬起, 气定神闲的笑了笑道:“姑娘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当夜民女始终在屋内并未出去过,不是民女唱还能是谁唱?”
  柳慧娘面上带着淡淡薄笑, 仍是未有分毫畏怕, 薄若幽便道,“昨夜的话本,可是你在西侧楼台所烧?”
  柳慧娘笑意微滞, 这才明白为何昨夜他们知道了陈翰墨,又知道她会写故事, 她笑了下, “话本?民女烧话本做什么呢?”
  柳慧娘明摆着油盐不进,薄若幽有些唏嘘的道:“因那话本上最后一个故事为你所续, 你想烧掉此物,又想着到底是陈翰墨的本子, 便选了李玉昶坠江之地去烧,你不是在祭拜李玉昶, 你是想烧给陈翰墨告诉他你替他报仇了。”
  柳慧娘眨了眨眼, “姑娘也这样会讲故事吗?民女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薄若幽有些作难,只觉一时拿柳慧娘没法子,李玉昶死了, 尸身之上未留下任何凶手的证据,而柳慧娘与宋媚娘二人皆是心志坚毅,并非轻易招认之辈。
  “在你房内的当是宋媚娘,她替你唱戏,让众人以为是你,而你,多半与李玉昶有约,他自己先去了西侧楼台,而你,则在之后跟了过去,宋媚娘与卢青约在子时,你便与李玉昶相约在子时之前,如此,卢青还可为宋媚娘作证。”
  薄若幽适才许久未曾言语,便是在理此间可能,宋媚娘装病是为掩人耳目,可她与李玉昶如今并不亲近,大晚上二人相约至楼台,倒不比与柳慧娘来的郎情妾意,且柳慧娘本就先与他饮酒说戏,正是引的李玉昶兴致大起之时,因此去楼台的自该是柳慧娘最佳,而她与宋媚娘交恶人人皆知,宋媚娘又坠江生了重病,谁能想到会是宋媚娘在替她唱戏?
  柳慧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姑娘好巧妙的心思啊,若真是如此,当真是个天衣无缝之局,只是宋媚娘她如今还唱的出来吗?她若唱的出,又何至于一再被我压下去?”
  柳慧娘面露得色,霍危楼摩挲着指节上的黑玉扳指道:“卢青已说过,宋媚娘嗓子倒了并非是真,而你是宋媚娘一手教出来的,你二人唱腔之上本就有相似之处,且戏腔大都清丽明亮,莫说是外人,便是你们戏班内的人只怕都难以分辨。”
  柳慧娘秀眉皱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卢青露了破绽,却仍是四平八稳之相,“这些不过是侯爷和这位姑娘的臆想罢了,无凭无据的,这些话便是说给宋媚娘,只怕宋媚娘也不会应下,她病的都快死了,替民女唱戏?当真是匪夷所思。”
  霍危楼眸色寒峻,“本朝讲求原情定罪,虽无铁证,可如今李玉昶死的古怪,而你二人诡异行径颇多,又最有害人的可能,府衙自有缉拿审问之权,你们皆是弱女子,难道想进监牢走一遭尝尝受刑的滋味?”
  此言令柳慧娘神色一滞,霍危楼又道:“此事非你一人而为,你可不认,可宋媚娘却不似你这般身无挂碍,她为何对李玉昶起了杀心你当知晓,那你也应该明白她之软肋在何处。”
  柳慧娘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眼底生出一丝权衡,敛下眸子道:“民女不知她是否想害老爷,民女只知道民女自己不曾做过害人之事。”
  霍危楼盯了她片刻,柳慧娘不敢与之对视,却也不曾露怯,很快,霍危楼令她退下。
  看着柳慧娘的背影消失,薄若幽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若一门心思想着为陈翰墨报仇,到了如今,便是真的心无挂碍了,这样的人也无弱点可寻。”
  霍危楼却并不着急,“她无弱点可寻,宋媚娘却不是。”
  路柯闻言上前来,“侯爷,是否要用些手段?”
  薄若幽闻言忙看向霍危楼,绣衣使的手段,便是坊间也有所耳闻,若霍危楼愿意,莫说宋媚娘了,便是柳慧娘也经不起磋磨。
  霍危楼淡淡的摇了摇头,“倒也不必。”他指节在椅臂之上轻敲两下,“宋媚娘所求其实十分简单,等一日吧,今天夜里本侯亲自见她,你即刻派人上岸,令楚州府衙来人,明日一早交结此案。”
  长风渡口在楚州地界,这案子若在别处,霍危楼或许都不会过问,自然是要移交给本地官府断案的,路柯一听此话便觉霍危楼一切尽在掌握,当下便应声而去。
  薄若幽望着霍危楼,却不知他是何打算,察觉到她的目光,霍危楼站起身来,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宋媚娘多年未曾反抗,说是求赎身,可卢青却知她不会离开戏园,她为了保全女儿起杀人之念,所求自是女儿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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