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迟疑一瞬,“应该好吧,三爷平日里看着脾气很好,和谁都很好。”
薄若幽想了想,忽而想到还未见过府上四爷,便问,“四爷在外游历未归,他是怎样的人?”
这一问是真的难倒了春桃,因为她说,“这个奴婢便不知了,因奴婢来侯府两年,一次都没见过四爷,听其他人说,四爷从小就不在府里住,这么多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薄若幽一听便皱了眉头,侯门贵公子,却自小不在府里住?
薄若幽只觉侯府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却也藏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虽颇多疑惑,可案发时四爷在外游历,多半和案子无关,便未再继续探问下去,再加上一整日实在劳顿,很快便上床安歇。
不远处的另一客院里,福公公叹道:“本来侯爷没打算在这里多留,如今看来是要等案子破了再走?”
霍危楼道:“一个贺成,要破此案,难如登天。”
刚沐浴完,霍危楼换了身袍子披着,沾着水汽的墨发垂在他肩头,身上的冷厉之气便淡了三分,他翻看着手中公文,疲惫之色淡淡萦绕在他眉间。
福公公便道:“贺知府有些实干之心,只是安庆侯府这样的世家他还是压不住,也只有侯爷来,那郑三爷才乖了几分。”
说至此,福公公忽而道,“不过贺知府能发现薄姑娘这么个宝贝仵作,实在是难得。”
霍危楼翻看公文的手一顿,“她叫什么?”
福公公立刻笑道:“若幽,薄若幽,倒是人如其名,说是青山县人,可我瞧着却似不像,很有些大家气派,人亦生的貌美。”
霍危楼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福公公却道:“尤其这样一个世家小姐似得小姑娘,验尸的手段竟然这般高明,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而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不怕侯爷你,老奴好些年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人了,只可惜一早没了父母,也是可怜。”
霍危楼的目光,终于从公文之上抬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福公公嘿嘿笑开,上前去,将公文从霍危楼手中抽了出来,“老奴是想说,侯爷这一路上实在累了,此刻该歇下了,免得老奴回去和陛下无法交代。”
当今建和帝,乃霍危楼的亲舅舅,听福公公这样说,霍危楼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内室走去,福公公满意极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呢喃了一句,“若是还活着……也有她那般大了……”
翌日天色刚亮,薄若幽按照往日的习惯起了身,将窗户打开,见外面积雪又添一层,便知昨天半夜又落了雪,而此时天色仍是阴沉沉的,没有放晴之意。
春桃还在暖阁酣睡,薄若幽用了点昨夜的糕点便出了院门,她按照记忆中的路走,想在贺成和霍危楼吩咐她之前,再回郑文宸的灵堂验看验看尸体。
一路上不见一人,一来因时辰尚早,二来府中已被霍危楼戒严,冷意迫人,薄若幽呵了呵手,刚转过一处拐角脚下忽而一顿,她遥遥看到了西南方一处三层高楼。
薄若幽几乎可以肯定那便是郑文宸坠死的邀月阁。
心底一动,她朝着邀月阁摸了过去,到了邀月阁前,果然见两个绣衣使守着,她站在不远处往楼上看了看,只见这楼阁高耸,层高要比寻常木楼高出许多,而楼下皆是白玉石地砖,因此从三楼坠下几乎难以活命。
有绣衣使守着,此刻进楼里绝无可能,薄若幽便往邀月阁后绕去,她不信鬼魂杀人,可凶手是如何进了邀月阁?又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之后再离开?
薄若幽相信,这楼外或许也有线索。
一路绕到了邀月阁之后,薄若幽抬头去看,只见三楼上的露台围绕了整个屋阁一圈,露台外侧,皆是齐整的红漆绣云纹围栏,而二楼轩窗封死,其外是一圈坡面屋顶,而很快,薄若幽眼尖的在那二楼的檐顶外侧发现了一处异状。
造型精美的檐顶外侧,竟然少了两匹灰瓦!
薄若幽连忙垂眸在地上搜寻,因积雪层叠,她甚至弯下身子开始刨地上的雪,可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吱呀吱呀的响,起初寒风的声音将那吱呀声盖了大半,她并未放在心上,可很快,她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薄若幽猛地抬眸,入目便看到一截横梁从三楼栏杆之上坠下,笔直的朝她掉了下来,薄若幽几乎可以感受到横梁掉下来生的风比寒风还要迫人,可她却只能下意识的闭了眼睛,掉的太快了,根本躲不开!
薄若幽已做好了被砸的准备,可就在她闭眸的刹那,一道劲风从后袭来,下一刻,一只长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腰身,一把将她往后捞去。
“砰”的一声巨响,有一人合抱那般粗的横梁,擦着薄若幽鼻尖坠在地上,雪沫翻飞,余音震耳,薄若幽浑身僵硬的睁开眼,只看到眼前的雪地已被砸出一个大坑,而她下意识回眸,一眼便坠入了昨夜那双寒沁沁的凤眸里。
第5章 一寸金05
“来人——”
铁臂环腰,不堪一握,可霍危楼却立刻沉声唤人!
邀月阁前的几个绣衣使本就被那巨响惊动,此刻听令而至,转过拐角后,却都是一呆。
他们的侯爷,和仵作姑娘,怎么就……抱上了?
霍危楼指了指三楼,“横梁无故坠下,差点伤人,上去看看。”
怪道适才有重物坠地之声,竟是横梁掉了下来,三楼之高,又是合抱粗细,若砸在人身上,再如何钢筋铁骨亦要血溅当场,虽然猜到霍危楼是为了救人才如此,可几个绣衣使转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实在是太稀奇了!
他家侯爷身边连个女婢也无,如今拥佳人在怀,实在是前所未见。
脚步声转角进了楼里,霍危楼才再垂眸看向怀中。
薄若幽僵在他胸口,面上惊惧未消,小脸亦失了血色,一双清浅见底的眸子,此刻透出几分神魂未定,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本就是一张毓秀貌美的容颜,此等神情,便更透出惊心动魄的楚楚之姿,霍危楼凤眸沉了沉,“吓着了?”
霍危楼语气不过寻常,可少了那泰山压顶般的威慑和冷酷,在薄若幽听来,便似若和风细雨一般,她意识回笼半分,不禁垂眸再看那朱漆横梁,这一看,冷汗盈了满背。
若无霍危楼出手相救,此刻的她多半已被砸碎颅骨脊柱而亡,不仅如此,胸骨肋骨皆要碎断,断掉的胸骨或许会直刺心脉,神仙也难救。
薄若幽心有余悸的吞咽了一下。
霍危楼还揽着她,此时臂弯刚一松,薄若幽的身子便是一晃,她有些站不住。
霍危楼只好将她托扶住,听见楼里脚步声越来越高,又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适才变故突然,若楼上有人,便是蓄意谋害,若无人,霍危楼只怕再有重物坠下。
霍危楼往后退之时,将薄若幽往身侧一带,这是个庇护的姿势,若当真再有坠物,他身量高挺,肩宽体阔,便可将她全然挡住。
寒风忽也消失,薄若幽笼罩在了他的阴影里,再抬眸去看时,只见霍危楼刀削斧刻般的轮廓透着迫人的冷硬强悍,寻常叫人胆寒,此刻,却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僵住的呼吸松开来,仿佛被冻住的血液亦重新在四肢百骸流淌,她觉出还倚着霍危楼,忙退开一步强自站稳,然后才呼出口气道,“多谢侯爷相救。”
霍危楼目光大半落在高楼之上,并未立刻答话,很快,几个人影从栏杆后探出,向下面喊道,“启禀侯爷,楼上无人,所掉横梁当是榫卯年久腐朽之故。”
霍危楼收回目光,这才看向薄若幽。
薄若幽双手交叠在身前,攥的极紧,脑袋微垂着,领口处露出一截秀美的脖颈,霍危楼看出她余惊未消,只问,“这么早,来此处做什么?”
薄若幽深吸口气抬起头来,指了指二楼飞檐外侧,霍危楼随她目光看去,刚看过去,眸色便是一沉,虽然一层素雪盖着,可仍然看得出,那边缘少了两片灰瓦。
邀月阁在侯府东北方向,为花林围绕,白玉为阶,形制大气,雕工精美,春秋时节登高望远,可俯瞰整个侯府,而如今隆冬正月,此地几乎无人来。
二楼一周的飞檐皆无损毁,唯独此处掉了两片灰瓦,霍危楼狭眸,再看了看刚才薄若幽站的地方,“你是在找那两片瓦?”
过了这片刻,薄若幽已强自定下神来,“是,最近一月,青州府下过三四场雪,每次都要隔上几日,这时节雪积不化,若能依着层雪找到瓦片,或许能知道大概何时掉下的。”
薄若幽说完看着那掉下的横梁叹了口气,本来看雪层就不易,如今这般一砸,想必难以分辨了,她一时愁眉苦脸的,霍危楼看着她目光渐深。
很快,楼上的绣衣使下来,霍危楼指了指地上横梁,“搬开来,找找其下有无瓦片。”
几个绣衣使上前,立刻将横梁搬了开,又在雪坑之中一阵翻找,果然找到了几片碎瓦,薄若幽看着纷乱雪坑,心中定时之法已用不上了,神色便有些无奈,这边厢,霍危楼拿过几片碎瓦看了看,“掉下来五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