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郑重道:“必不让先生失望。”
时辰已晚,霍危楼没留多久便告辞离去,他一走,程蕴之欣然道:“侯爷果真是考虑周全的,册你为县主,旁人不会因出身对你横加指点,将来便是如何,你亦有退路,他这是想令我们无后顾之忧。”
薄若幽在御殿内便明白了霍危楼的用意,起初他道成婚之言时,还惹她惊怕,谁知到了如今竟无一处不妥帖,她又想,霍危楼内里实则是极温柔之人,只是常人难以窥见,他亦从不屑于表露,每每想到是她独享他的柔情,她的心便要不可抑制的急跳起来。
第二日一早,宫里的旨意便声势浩大的到了程家,见到了圣旨,薄若幽才知道建和帝说的尊荣不落在薄氏是何意。
圣旨上说,册封薄若幽为县主,乃是因程蕴之解黄金膏之毒,仿若在世神佛,拯救万民于水火,为表皇恩,册其义女为县主,并赐婚武昭侯。
此圣旨一出,整个京城为之震动,皇帝早先替程家平反本就为一次恩赏,谁知如今竟还有第二次,而世人更未想到,皇帝此番还将武昭侯的婚事也定了!
程家左右邻里多为官户,此刻不论打未打过照面,皆登门祝贺,霍国公夫妇带着霍轻鸿一道往武昭侯府去,自也未想到霍危楼悄无声息的定了亲。
外面议论纷纷之时,消息也传到了林家,听见下人之言,楚氏几乎疑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册封谁为县主?”
“册封薄家二小姐,就是若幽姑娘。”
楚氏张大了嘴巴,手中拿着的书册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婢女继续道:“不仅如此,陛下还给若幽小姐和武昭侯赐婚了。”
楚氏满脸的不敢置信,良久后,林槐从外走了进来,楚氏连忙道:“老爷,你听说了吗?陛下竟然给幽幽和武昭侯赐婚了,这是怎么回事?”
林槐颔首,“听说了,当真不曾想到……这还能是怎么回事?蕴之虽说救人有功,可第一次就赏赐过了,没道理如今还要再赏一次,这很明显是侯爷所为。”
“武昭侯怎会……”
楚氏妇道人家,也未见过霍危楼如何和薄若幽相处,可林槐却在洛州便见过了,他如今只有满心后怕,“我猜侯爷一早就对幽幽有意,我们却都以为他看重幽幽只是因公差,幸好,幸好我们未提过让昭儿娶幽幽——”
说至此,林槐又道:“侯爷多半也想到了幽幽出身寻常,这才为她求了个县主之位,如今又有陛下赐婚,幽幽便可名正言顺的做武昭侯夫人了。”
楚氏亦道:“难道侯爷不曾介怀幽幽仵作身份?”
林槐摇头,“侯爷的性子,不能以常人相较,幽幽做仵作,在寻常人眼底,只觉卑贱不吉,可侯爷只怕反倒欣赏她有此无畏孤勇实属难得,不过无声无息的求册封县主,求赐婚,还是叫人意想不到,又的确是侯爷行事之风——”
林槐言辞间十分叹服,楚氏心底却有些酸溜溜的,想到林昭那怅然神色,又开始暗自后悔,然而如今陛下亲自赐婚,无可更改,而谁又敢去抢夺武昭侯中意之人?
林槐不明她的心思,催促道:“你若是好些了,便起来收拾收拾,这样的喜事,我们要登门相贺才是——”
自己心酸便罢了,还要登门做贺,楚氏只觉口中含了黄连一般发苦,她想到林昭,又忙去问下人,“公子呢?”
侍从道:“夫人放心,奴婢们一早就告诉公子了,公子已经知道啦,眼下人在自己院中呢。”
这侍从不知内情,想到林家待薄若幽亲近,也十分替薄若幽高兴,她喜滋滋的模样惹得楚氏又一阵心酸,想到下人们将此事当做大喜事说给林昭听,忍不住轻斥了一句,而后十分不情愿的起身去更衣备礼。
再如何心不甘情不愿,楚氏也不想失了礼数,程家平反,薄若幽又是板上钉钉的武昭侯夫人,她如何敢轻慢?没多时,夫妻两备了礼物准备往程家去,然而刚出门,他们又看到了薄宜娴。
薄宜娴今日又来等了许久,本想等林昭,却不想等到了林槐夫妻,见到两位长辈,她连忙泪眼婆娑的上前来请罪,楚氏看到她便觉头痛,压着气性道:“我们要去看幽幽,你先回去吧,整日守在我们府门外,也不像样子。”
薄宜娴听得大惊,“伯父伯母去看二妹妹可是有事?”
楚氏见薄宜娴如此,便明白她还不知薄若幽被赐婚之事,楚氏有些憋屈的道:“自然是为着喜事,你很快便会知道了。”
薄宜娴本就猜测林槐夫妇去找薄若幽是想让薄若幽做林家儿媳,此刻再听到这话,更觉五雷轰顶,喜事?除了儿女婚嫁,还有什么喜事?
她将薄若幽与霍危楼之事告诉林昭,本就是想让林昭绝了心思,却没想到林家二老还能如此,她一时悲愤无比,只觉林昭根本不曾将真相告诉林槐夫妻。
她红着眼眶问:“伯父和伯母,可是想让二妹妹嫁给昭哥哥”
林槐听得容色大变,立刻便去看远处路上行人,生怕这话传到武昭侯府去引来祸端,看他此般神情,薄宜娴更觉自己猜对了。
她咬牙道:“伯父伯母,薄若幽根本配不上昭哥哥,你们不知她是怎样自甘下贱的人,她贪图荣华富贵,以色侍人,连武昭侯那样的人都敢觊觎,像她这样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人,以后只会沦为笑柄,难道你们要让昭哥哥娶这样的人吗?”
林槐和楚氏像见了鬼一般望着她,薄宜娴发泄完这口怒气,才后知后觉的看到二人眼神不对,她心底莫名一慌,又接着道:“我说的是真的,伯父伯母,她仗着自己有三分姿容,武昭侯怎会给她名分呢?”
她越说语声越大,已引得路上行人驻足看来,林槐怕惹祸上身,气的面色涨红,“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你一个有世家教养的人该说的话?”
楚氏见围看人多,也觉不妙,想到薄宜娴母女没脸没皮的在林家门上闹,为林家惹来无数闲言碎语,忍了多日的怒火亦爆发了,“我看你才要沦为京城笑柄,陛下已册幽幽为安宁县主,又为她与侯爷赐婚,你又是什么身份?竟在此大放厥词!”
薄宜娴好似被这个晴天霹雳砸晕了,她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什么县主?什么赐婚?这……这怎么可能……”
楚氏冷笑一声,“我看你才该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与昭儿婚约已不作数,往后也莫要来我林家撒泼,否则,我叫这京城众人看看是谁自甘下贱!”
楚氏压低声量,可这话仍似鞭子一般打在薄宜娴身上,她狠狠剜了薄宜娴一眼,扯着林槐便走,薄宜娴站在原地,如坠冰窟,她绝不相信薄若幽会得县主尊荣,更不信陛下会给薄若幽赐婚!
她忙乘着马车归家,急不可耐的想证明楚氏所言是假的,可刚进薄氏大门,便看到魏氏正命人将采买的礼物装去马车上,魏氏一脸喜色,一看到她,笑容一淡,又嘱咐侍从小心上好的玉器摆件,莫要磕碰坏了。
“二婶,你这是要去给谁家送礼?”
“你又去林家了?你还不知吧,咱们二小姐被陛下册封为安宁县主,并指婚给了武昭侯,婚期就定在明年二月,如今各家都要去恭贺,我们更不能大意。”
魏氏说完横她一眼,“不过你和你母亲就不必去讨嫌了。”
薄宜娴面无血色,望着魏氏备下的厚礼,嫉恨的想,为何薄若幽能嫁给武昭侯,还能做县主,而她连与林昭的婚约都保不住?
“不可能的,陛下可知她那凶煞命格?她活不过十八岁,还克死了全家,陛下怎会让她嫁给武昭侯?!”
魏氏也忍了薄宜娴多日,此刻压不住的嫌恶从她面上露出来,“我劝你安分一点,你愿意去林家闹随你,你不要薄氏的脸面我也随你,可你若敢坏了你哥哥的前程,我一定饶不了你!”
魏氏瞪她一眼,转身出门,换上一副笑容去往程家道喜。
……
从午时开始,邻里间的拜访便让薄若幽颇为烦恼,她是女子,本也不好在外见客,于是干脆去衙门避避吵闹。
世家贵族间消息灵通,衙门里知道此事的人却不多,薄若幽如常进衙门,一问便听闻吴襄刚从外回来。她心底微动,忙往内堂去,果然看到吴襄和几个出门的正在里头歇气。
见薄若幽来,吴襄起身道:“本想让人去请你,你倒是自己来了!”
薄若幽眼底微亮,“是有线索了?”
吴襄颔首道:“去了钱家村,没有找到那个钱师傅,只找到了他的亲族,问了些东西出来,这个钱师傅幼时早早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后来受人恩惠学了些杂耍戏法,这个恩人是谁村里人不知道,可我猜测多半是赵班主。”
“村里人还说,钱师傅在十二年前回去过一次,回去的时候带着五口装了死人的棺材,买了块坟地拢了五座坟,后来在村子里养了大半年的伤,然后便消失了。当年他们被烧伤的有三人,回村子里的也是三人,村里人说他此前离家多年,老家也无田地,因留在村中不好过活,后来便走了。”
“这一走便再未回去过,可村里人发现,那几座坟冢却每年都有人去祭拜,那坟地我去看过了,其中一座坟的主人便是姓赵,可以肯定是赵班主和另外丧生的四人了,只是村民们从未碰见祭拜的人,当年赵班主死后,剩下的故人也不过那么几个,总不至于是柳青等人,柳青他们的言辞本就有假,如今更有隐瞒不开口,而凶手躲在暗处,目标明显,我怀疑当年赵班主他们死的蹊跷,而寻仇之人要么是钱师傅,要么便是其他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