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束墨发,墨发如染漆,纯粹的黑白二色却泼成了一副色彩浓烈、美到令人窒息的画卷。
有人美在皮,却失质韵,有人美在骨,气质可掩容貌。
可待男子走近,但见其貌,却只能令人平添出造物不公的懊恼,唯生惭愧。
容貌之绝,姿华之贵,普天之下,唯此一人尔。
男子抬眸而视,一双墨眸似敛尽天下风华,但要有他在,世间一切皆成陪衬。
陈总管被晃得有些恍神,即便见了许多次,可每次再见温凉公子总是免不了要惊叹一番。
每每此时,只恨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无法形容出温凉公子一分的姿容。
不过他胜在记性好,记得文人墨客对温凉公子的称赞——“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这般相貌姿华,的确唯有天上谪仙可与之相比。
他携冷风入殿,凉意让陈总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不知是因为寒风刺骨,还是因为温凉身上那漠然疏离的清冷。
公子美如画,却冷若霜,眸色凉凉,似映不进半分暖意。
建明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封奏章,他蹙眉看着,很是专注。
见温凉走进殿内才慢悠悠的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可有事要奏?”
陈总管抽抽嘴角,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演啊!
温凉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随手递给身边的陈总管。
陈总管望着那只伸向他的手,脑袋里不禁浮现出了陛下小库房里的那些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的让人看不出纹理。
陈总管忙双手接过,小步走向建明帝,双手呈上。
建明帝展开信笺,扫了两眼,神色便沉了几分,抬手对陈总管道:“你先下去吧!”
陈总管心知陛下这是有事要与温大公子说,可他也有任务在身啊,便硬着头皮问道:“陛下,那奴才还去召见顾大小姐吗?”
温凉轻轻抬起眼眸。
建明帝瞥了温凉一眼,随即怒目瞪着陈总管,叱道:“召什么顾大小姐!朕怎可随意召见臣子之女,没规没矩!”
陈总管点头赔罪,心里却想,就您也还知道啥叫规矩,真是难得呢!
“那晋大夫……”
“宣他进宫吧!”建明帝随口道。
见顾大小姐不合规矩,可见个大夫总是可以吧!
“哪位晋大夫?”温凉略一挑眉,启唇问道。
声音清朗,其悦耳足以配得上其容貌之盛。
陈总管忙如实回道。
似水般的眸子微微泛起波动,略一蹙眉,温凉倏然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
笑意虽浅,可堪比昙花一现,绝美无双。
只可惜那抹笑消逝的太快,没能被任何人捕捉。
他抬眸望着建明帝,神色依旧清淡,“若是这般,臣觉陛下不应召见。”
“为何?”建明帝蹙眉不解。
陈总管很有眼力的躬身退出殿内,命人合上殿门。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事情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陈总管松了口气,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来。
好在温大公子来了,陛下不再想着召见顾大小姐,不然他还要费尽心思编理由。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发顶,不由长叹一声。
这做主子的想一出是一出,可苦了他的脑袋,这头发是一把把的掉。
做太监难,做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更难啊!
乾坤殿内,建明帝冷着一张脸,开口问道:“朕为何不能召见那个晋大夫?”
温凉眸色沉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相信宋老尚书的病当真是因急火攻心吗?”
建明帝其实是不大信的,因为工部老尚书是众所周知的心大。
有一年冬天天冷路滑摔了跟头,手腕骨头都错位了,还不忘把打包好的肘子揣进怀里暖着。
说好听是心胸开阔,说难听了就是没心没肺。
这样的人会因为御史弹劾而气的昏厥吗?
要是说别人抢了他的肘子,气得他昏厥都比这可信!
第19章 理不清的恩怨纠葛
建明帝虽心有估量,却还是垂眸望着温凉,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臣心中所想,如信中所奏。”温凉淡淡回道,他面色淡然无波,宛若一尊冰雕,没有丝毫的温度。
虽说看着甚是养眼,但这冷冰冰的态度看得建明帝心底十分不舒爽。
建明帝眸色一转,只淡淡“嗯”了一声,随手拿起杯子正欲喝茶,谁知手没拿稳,一杯茶竟全扣在了桌上。
而好巧不巧,温凉递交的那封信笺未能幸免于难,晕的什么都看不出了。
“啧!”建明帝一脸可惜,叹道:“朕尚未看完,看来还是得你亲自禀报了!”
温凉抬眸看着建明帝,本就冷清的神色似乎更冷了几分,反观建明帝如常的神色下却掩着些许得意。
温凉垂下眼睑,遮住眼中闪过的嫌弃,虽是不耐,但还是开口道:“臣奉命追查徐州知府贪墨之案,徐州知府贪污十万两赈灾银两,因畏惧朝廷追责,而上吊自缢。
臣清查此案时,却发现此事有细枝末节正指向户部,正欲深入彻查,工部老尚书便突发心疾,险些殒命,着实古怪。
陛下若此时召见医治老尚书的大夫,虽无他意却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倒是不如轻轻放下。”
建明帝凝眸看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不对,你没与朕说实话。”
温凉微一蹙眉。
建明帝勾唇轻笑,一副了然模样,“朕怎么觉得你倒是有包庇顾府之嫌?莫非……”
顿了顿,话音上扬,透着些许玩味,“莫非是因为顾家二房替你踩了木桥、遭了罪,所以你心有愧对?”
温凉未语。
温凉回京途中正要经过那座木桥,而顾府二房恰逢那日去大佛寺上香,比起温凉先一步上了桥,结果便遇到木桥断裂,马车坠河。
后来查证,那座木桥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声张。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害温凉,却被顾家二房顶了难。
而那个救起顾家二房的人,也正是温凉的亲卫。
所以此事中的恩怨纠葛,当真是理也理不清楚。
又因此事,顾家大老爷弹劾宋老尚书,致使老尚书心疾发作。
不过,若真是有人蓄意谋害宋老尚书,那顾府不但无过,反是有大功。
毕竟不是谁都能又救得了平阳王府大公子,又救得了工部老尚书。
见温凉沉默不语,建明帝更是觉得自己猜对了,嘴角挑起,露出一抹笑来,“你若是真觉得亏欠顾家,不如娶了那顾家大小姐如何?
顾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晦气软弱,只怕日后嫁到夫家也是个受气的。
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人家娶回去好好对待,倒是不错!”
晦气,可能是真晦气,以前的事温凉不知道,可又是替人踩断桥,又是替人背黑锅,这可不是一般的倒霉。
至于软弱……
若他所料没错,这位晋大夫便应是那传说中顾家大小姐。
因为他清楚的听到顾家二老爷唤她为“锦儿。”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那般多的巧合。
温凉眸色微微晃动,若真如他所猜测,她可和软弱没半分关系。
感觉到建明帝那充满了兴致的目光,温凉垂眸淡淡道:“陛下若是无事,臣先行告退了。”
“等等!”建明帝开口唤住他。
温凉以为建明帝又要说什么不着调的话,正想直接转身走人,却听建明帝的声音低哑了两分,“你……去了宋府吧?”
温凉略有诧异,蹙眉问道:“陛下派人跟着臣?”
建明帝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有些苦涩,抬手指着温凉道:“看看你的衣领。”
温凉侧眸,赫然发现白色狐毛上沾上了一片红梅花瓣。
他随手捻起,便听建明帝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那株红梅还在开着……”
京中有红梅的地方自是不少,可正逢宋老尚书重病垂危,建明帝便猜到他去了宋府。
“老尚书病情如何?”建明帝开口问道。
“臣没有进去,只见宋府撤了白灯笼,便离开了。”温凉冷冷淡淡的开口回道,莫说恭敬,疏离的语气中似乎还有些不耐。
建明帝凝眸看他,最后只叹了口气,抬手道:“退下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平阳王素来敬重宋老夫人,他不在京中,你代为探望也是应该。”
“是。臣告退。”
淡淡应下,温凉转身离开走入雪色之中,白色披风泛起一角,露出天碧色的锦衣,清冷矜贵。
殿内只剩建明帝一人,深深的叹息声飘在偌大的殿内,转瞬,即逝。
……
此时顾家的马车里,气氛有丝丝的压抑。
众人都一致的沉默着。
半晌,顾三老爷突然轻笑一声,忍俊不禁道:“宋府还挺有意思的啊,居然还能把丧事弄错。”
想到宋府那些人哀嚎半晌,才发现哭错了,又是忙着奔走相告,又是忙着撤灯笼,真是笑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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