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这些瓷器摔了以后,多是去专门的地方埋起来的。
小太子则是暗自记了下来。
坏东西,就要丢出去么。
赵弘眨眨眼,应了一声,然后咬了一口芋头糕,眉开眼笑。
真甜。
阮瑶则是伺候他吃完后,自己也冲了碗面茶喝,而后瞧了瞧他身上被污了的衣裳,道:“这件脏了,换一件吧,而且外头下过雨,冷得很,屋里虽然烧了炭火可还是有些凉,殿下还是多穿些。”
因着之前赵弘一直躺在床上,故而一直没有着外衣,只是里衣外面加上件缎衫。
瞧着端方,可到底不够保暖。
小太子昂头看她:“我不冷啊。”
阮瑶温声道:“感觉到冷便要生病了,这天气该多穿些的。”
赵弘眨眨眼,然后乖巧的应了一声。
而后阮瑶便去开衣柜。
其实阮瑶在宫中时日不短,对宫中贵人们的精致奢华也颇为了解,可在她打开赵弘的衣柜时,还是瞪大眼睛。
朱红色的柜子,里面便是叠的整齐的衣衫。
按照季节,材质,甚至场合细细区分过,数量繁多,看上去着实惊人。
阮瑶有些咋舌,一边翻找一边在心里感慨皇宫奢华。
她在东明宫前殿做过好一阵子工,哪怕那时候她还痴傻,可也记得刘嬷嬷说起过,宫中贵人的衣衫多是由尚衣局裁制,常做常新,能留在贵人衣柜里的也就是这一季要穿的,除了规制朝服和几件紧要衣衫外,其他的多是要常常更换的。
饶是如此,这里面的衣衫也不少。
而且每件都是量体裁衣,尽数手工定制,比高级定制还高级定制。
只怕有不少太子殿下都没上过身。
阮瑶偏头去瞧,就看到小太子正站在她身后,眼睛好奇的往柜子里看。
因着赵弘比阮瑶高了些,这会儿他微微俯下|身,下巴直接撂在阮瑶肩上,轻声道:“好多啊,这要穿哪件?”
阮瑶先是耳朵一红,而后觉得太子性子纯直,便不再看他,转过头继续找衣服,嘴里道:“殿下喜欢哪件?”
赵弘眨了眨眼睛,然后直接指了指最上头的那件:“我要穿这个。”
阮瑶一看,便发觉小太子指的是朝服。
大齐以玄色为尊,赤色为贵,能穿这两种颜色的必然是王族贵胄,而这件朝服也很精致,却不适合现在穿着的。
阮瑶便道:“除了这件,殿下还喜欢哪个?”
小太子这次细细端详了好一阵,实在挑不出,便伸手随便拽了一件:“这个也成。”
长袍雪青,刺绣精致却不会过于繁杂,瞧着颇为雅致,摸着料子也是正适合现在穿的。
阮瑶笑起来:“这衣裳不错。”
其实赵弘不过是随手抓的,见阮瑶说好,他便也觉得好,跟着笑眯眯的点头。
阮瑶则是帮他除掉了挂着的荷包,褪掉绸衫,而后拿起雪青长袍给他换上。
待抚平衣领袖口,阮瑶一面帮他调整玉带一面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
之前只知道太子殿下模样俊秀,如今看来,身姿也是分外挺拔。
虽因病痛清减不少,但是他个子高,身量足,衣袍加身后越发显得尊贵清隽。
哪怕他不说不动,只是站在这里,也是贵气逼人。
不过等小太子和她目光相对时,立刻露出了一抹笑。
顷刻间,清冷眉眼变得柔和非常,说起话来也带着些小孩子似的跳跃:“瑶瑶挑的这衣裳真好看。”
阮瑶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哪,哪里好看?”
小太子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便直接道:“你选的就是好看的。”
这话简单直白,阮瑶也扬起唇角,笑意盈盈。
这下子轮到小太子发呆了。
莞尔浅笑,莹白如玉。
果然,什么都比不上瑶瑶。
瑶瑶最好看了。
而在阮瑶重新将荷包给他上时,赵弘手腕一转,将荷包拽下,塞回给了阮瑶。
她愣了一下:“殿下不喜欢?”
就见太子殿下笑着道:“瑶瑶给我选了衣裳,那我就给瑶瑶也选一个,给你的。”
阮瑶来的时候并没有管事嬷嬷教导规矩,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收。
不过这人神情欢喜,她也不好推拒,便微微福身,道:“奴婢谢殿下赏赐。”
赵弘则是立刻给她把荷包挂上。
分明是小太子自己送人东西,偏偏瞧上去他比阮瑶还开心。
就在这时,顾鹤轩入了殿内。
大概是昨天的事情给顾太医留了教训,于是他在进门时,故意让今日守卫的季大扬声通传,还加重了步子。
小太子牢牢记得阮瑶说过的话,都不用她提醒,便立刻窜回到了床上,拉被子把自己裹好。
阮瑶吓了一跳,而后迅速回神,出了内室的门,轻声道:“见过顾太医。”
顾鹤轩温润浅笑,眼睛迅速扫过了阮瑶带着的荷包,而后对着内室屏风躬身行礼,声音温润:“微臣见过殿下,殿下福安。”
赵弘自然没有开口,躺的平平的,一动不动。
顾鹤轩则是笑容里带了些思量。
昨日他与大殿下已经商议妥帖,待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便要让太子“醒来”。
纵然太子的病症仍未痊愈,可是如果一直昏睡,只怕外面会越发人心浮动。
且皇上不只有一子,皇后亲生的六皇子也甚为得宠,若病太久,少不得授人以柄,流言四起。
如今东明宫内虽仍有董皇后爪牙,不过紧要地方已经安排妥帖,不必如之前那般忌惮。
虽然如今病症未愈,朝堂不稳,尚且还不能过多显与人前,可起码要让外人知道,太子已醒,无甚大事,才可安抚人心。
当然,小殿下单纯,其中诸多细节还要靠大殿下出现时加以筹谋。
故而这次顾鹤轩只是给赵弘诊脉,并未说起旁的。
而在他出门时,故意放缓脚步,隐约听到太子殿下声音传来:“瑶瑶,我记得他。”
顾鹤轩顿住步子,松了口气。
记得就好,省了许多事情。
而后就听小太子接着道:“之前便是他用针扎我,还划破我的手指,说我活不长了。”
顾鹤轩:……
这话小太子说的轻飘飘的,可是顾鹤轩与赵弘相识多年,最是知道这人心思。
哪怕现在的小殿下不知事,但他与大殿下终究是同一个人。
记仇这点只怕也是一般无二。
好在顾太医很快便听到阮瑶对小太子解释那是救人而不是伤人,赵弘对阮瑶格外信任,立刻就应下来。
顾鹤轩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对阮女官颇为感激,可也不敢多留,急忙离开。
哪怕太子分了叉,可根子上还是同一个,还是少惹为妙。
而阮瑶则是收拾了下内室里的东西,准备再去趟茶房,顺便拎桶热水来。
小太子拽了她的衣袖:“瑶瑶,外头有坏人。”
阮瑶笑道:“今儿还是季家兄弟当差,不妨事的。”
季大季二是昨日赵弘点过头的亲卫,阮瑶认得,如今的小太子却对此一无所知。
但小太子笃定知道阮瑶不会骗他,这才点点头,松开了手。
阮瑶便拢了拢衣领,走出内室,而后将荷包解下来放入怀中,这才离开。
茶房距离内殿不远,很快便到了。
只是这次阮瑶回来时,和月兰碰了个面对面。
这会儿月兰正气不顺呢。
之前她在东明宫中也算有体面的,只是赵弘素来不近女色,也不让宫女近身侍候,故而她虽有个女官名头,却连赵弘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别提攀高枝了。
在太子身边出头无望,她又是个心大的,便接受了董皇后收买,只盼着太子倒台,她可以借着皇后东风另谋前程。
原本的打算是让阮瑶顶下所有罪责,却没想到那痴儿去了三天,内殿依然太太平平,没有任何异状。
这让月兰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要联络董皇后,可东明宫如今竟好似铁桶一般,与她接头的小太监也一直未曾露面。
皇后娘娘更是没再驾临东明宫,引得月兰颇有些心慌。
今日她便是来瞧瞧太子情形,再做打算。
结果还没到内殿,就遇到了提着水的阮瑶。
月兰便觉得耳朵嗡嗡响。
她一直记恨着阮瑶,不然也不会上赶着给皇后出主意,把阮瑶顶到内殿里头去。
如今再次相见,月兰发现这人不仅没有被吓得瑟瑟发抖,也不曾如预想中的那般面容憔悴,反倒越发神采奕奕,瞧着比之前还水灵透亮,着实让月兰气的厉害。
阮瑶也看到了月兰,脚步微顿。
这人当真要看看郎中了,脸总是这般赤红,怕是真的高血压。
不过阮瑶并没有理会她的打算。
既然猜得出月兰不怀好意,自己也没必要做出表面情谊。
月兰却几步上前,阮瑶赶忙顿住步子,可手上拎着水,到底急了些,便有东西从怀里掉了出来。
是个荷包。
虽然阮瑶很快拾起来放进袖中,却依然让月兰眼睛一亮。
荷包她是认得的,即使一直未能到赵弘身边伺候,可是寻常看太子进出宫殿,月兰自然对他的近身之物颇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