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侯府怎么可能不心动?如今正想着怎样修复和迟萱儿的关系。
他们不承认自己有眼无珠,总是看走眼,只责怪承庆侯夫人宁氏蒙蔽了他们,使得他们以为迟萱儿不堪造就,才早早放弃她。
他们逼着宁氏入宫见迟萱儿,其实就是逼着她向迟萱儿低头认错,然后重新拉拢她。
迟筠儿对此深恶痛绝。
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聂郅。因为他的出身在一众皇子中几乎最低,生母只是孟皇后的洗脚婢。迟筠儿自小交好他,坚持和他定亲,他们总想着阻止。因为她是承庆侯府的嫡长女,他们认为便是要攀附皇子,她也有更好的选择。他们想把她送给大皇子做妾,因为大皇子既嫡又长,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登基为帝。
迟筠儿对此嗤之以鼻。但她又不能告诉这些目光短浅,有眼无珠的人,聂郅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只能和母亲宁氏想办法拒绝他们的提议,期间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闲言闲语。
即使到如今,孟皇后一系全废了,聂郅成为还活着的仅剩的三个皇子之一,他们依然不看好他。他们看好三皇子、九皇子,甚至迟萱儿的肚皮,都不认为聂郅有机会夺得储位。所以他们敢逼勒宁氏。迟筠儿这个未来的四皇子妃,只起到一点微乎其微的震慑作用,让他们不至于故意折腾宁氏好达到讨好迟萱儿的目的。
迟筠儿气到脑袋发涨,但现在的聂郅还什么都不是,他们还不得不受制于迟萱儿。她在心里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所有人好看!得罪过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聂荣听到迟萱儿拿到宫权之后,第一时间朝周妃和聂郅发难,真是好气又好笑。
这个睚眦必报的丫头,一朝得势就容不得仇人舒坦。但像给男主角送女人给女主角添堵之类的手段,只要男主角把持得住,其实不痛不痒。不但起不到报仇的目的,还不断拉高男女主角对她的仇恨值。在主角必是最终赢家的定律下,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己把自己往死里作。
真要报仇,想法子杀了聂郅和迟筠儿才是报了,一劳永逸。不然打蛇不死,反遭其害。
但那是男女主角,他们死了,这个世界会崩溃。这当然是行不通的。
如今迟萱儿的行为模式几乎是按着剧情走。照这种趋势,等聂郅和迟筠儿得势,就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聂荣作为任务者,目标是消除迟萱儿的怨气。他能对反派女配施展各种手段,但对于男女主角的主线剧情,他是不能直接干预的,只能让他们顺其自然地发展。不然,会动摇世界的根本。
所以,聂郅必定会成为太子,日后继承他的皇位。迟筠儿也会是太子妃,然后是皇后。他们和迟萱儿的矛盾冲突会一直存在,互相伤害。
聂荣对如何破局早有了腹稿,但不想迟萱儿和聂郅刚开始就把关系搞得那么僵。他宣召了聂郅。
聂郅受宠若惊!
他在前朝后宫总是遭到忽视的原因,除了生母出身低之外,还有就是元熙帝对他压根儿的视而不见,忽略到底,好像很耻于有他这个洗脚婢生的儿子似的。长这么大,他和元熙帝面对面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聂郅唯一鼓起勇气向他提要求的就是和迟筠儿的婚事。
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知识和阅历令他愤怒过元熙帝对孟太后孟皇后的放任,也鄙视过他的昏庸无能,但小孩子对父亲的亲近孺慕是天生的,聂郅内心深处其实很渴望元熙帝的正视和认可。尤其在孟家一系倒台后,他陡然发现,元熙帝不是无能,只是对孟太后过于孝顺。
他以前对他的评价都是错误的……
第二十八章 嫁给男主爹报复的妃子(十)
聂郅直挺挺地站在聂荣面前, 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父亲。他远远地仰望过他无数次,被他宣召到面前近距离看的次数却很少。
自和孟太后一系翻脸,把承恩公府灭了,元熙帝消瘦了许多, 原本圆润的脸变成刀削一般的冷硬, 身上的赘肉不见了, 肌肉紧绷,身材高大魁梧, 比以往威严了十倍不止。相比之下, 还是少年人身形,俊秀瘦削的聂郅显得单薄得多。
两人的面部轮廓有七分相似,站在一起就让人知道他们是妥妥的父子。
聂郅一时百感交集。
他在看聂荣,聂荣也在看他, 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挺俊俏整齐的一个男孩子, 气质温润高雅, 带了点淡淡的忧郁, 像个小文青。
聂荣对他毫无感情, 但搜索原主的记忆,对这个儿子居然是有点在意的。故意忽视他, 又把他交给一门心思只为自保的周妃是为了保住他的小命。事实上, 他也因此平安长大了。
聂荣感慨道:“你也长这么大了,你母妃若在世, 应该会高兴的。”张贵人是仅有的几个能在原主心里留下痕迹的人。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是一个温柔如水, 人淡如菊的女人,在孟皇后尖酸刻薄的狰狞面孔的衬托下,特别难能可贵。
聂郅瞳孔一缩。从小到大, 除了周昭仪说过一句“你母妃是个坚韧的人”,其他人对张贵人的评价都是出身低下,难登大雅之堂,连带他这个儿子也跟着受人鄙薄。但在他幼时的记忆里,母妃是个很好的人,说话轻声细气,怀抱温暖柔软。母亲的形象对他来说是美好的。
聂荣拿张贵人做切入口,实在触动了他。况且,他原以为元熙帝后宫佳丽万千,早把他母妃忘得一干二净。但听他的口吻,他竟然一直记得他母妃,还因为他已经平安长大而觉得对他母妃有所交代?
扪心自问,每每想到元熙帝的子嗣那极高的夭折率,聂郅都不禁自问他到底凭什么活着。大皇子二皇子的生母是孟皇后,不必多言,谁死也轮不到他们。三皇子的生母敏妃和九皇子的生母珍妃,都是元熙帝宠极一时的女人,得到庇护并不奇怪。而他的生母和养母,论出身论宠爱,皆不如她们多矣,在后宫显得十分平常,怎么他就成了例外呢?
如今看来,父皇对母妃竟是不一般?这才是他能平安活到现在的原因?
聂郅多年寄情琴棋书画,多思善感,很快脑补出一出身不由己的皇帝与无权无势妃子缠绵悱恻的虐恋情深大戏。
若他的生母美好慈爱,生父对他也非冷酷无情,只是被情势所迫,不能表现出关心爱护,所以暗中护着他成长,默默关注他,他还有什么怨恨他们的理由?
这一刻,聂郅压抑在心里多年的那些愤懑不甘消退不少。
聂荣又问了他的学业和一些日常。
聂郅沉默了一下,一一作答,然后道:“儿臣资质驽钝,学艺不精,请父皇恕罪。”
聂荣和原主都属于有几分天聪,但因为各种的原因没有努力的学渣,他问聂郅的问题没有多高深,看他对答如流,游刃有余的样子,也不像是驽钝的,他嘴上说得自谦,但眼睛却巴巴看着他。
聂荣在上一个任务做过父亲,想到聂郅在上书房老是垫底的成绩,隐约有些明白了。驽钝不是真驽钝,而是为了不碍其他人的眼故意藏拙。如今孟家一系颓了,其他人对他的威胁没有那么大。他有野心,难得被他召见一次,见他不是真的不在意他,立刻含蓄地表露实力,展示自己。
不愧是男主,能屈能伸,懂得抓住每一个机会。怪不得最后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聂荣看着他,状似漫不经心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经历磨难?”
聂郅的心因为这句话怦怦直跳,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秒!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是成大事者?
聂荣却没有深说,缓缓道:“朕听说,宝妃故意找你麻烦了?你们以前有过节?”
聂郅心电急转。迟萱儿一朝得势,立刻在他和迟筠儿之间下蛆,他当然对她心生不满。不过他最不满的不是她故意给她送女人——几个身份低下的女人而已,生死荣辱全系在他身上,他不屑一顾,谁能按着他的头逼他,根本不值一提。他最不满的是她朝周昭仪发难,导致她被降份位,无辜受牵连。
迟萱儿正得宠,他奈何不了她,只能记在心里。
但有了元熙帝刚才的一番话,聂郅突然多想了。
这难道也是他必须经历的“磨难”吗?
聂郅道:“没有的事,宝妃娘娘只是按宫规行事,关照皇子。”事实上也是如此。迟萱儿拿捏着规矩,做出的安排虽然恶心人,但不能说有错。便是在外人看来,她这么做也是一个掌权宫妃该尽的职责。迟筠儿因此而心生不良,反而不贤良淑德。入宫之后,迟萱儿的行事比以前成熟老练了不少。
聂荣道:“不管以前怎样,宝妃入宫做了朕的妃子,便是皇家人,你的长辈。如何对待长辈,你要心中有数。”
这是考察他的孝行吗?若孟太后没有把事情做绝,元熙帝可是一等一的孝顺之人。百行孝为先,光是这一点,元熙帝做皇帝便有立足之地。而作为一个父亲,当然也极为看重继承人是否孝顺。
聂郅一凛,忙道:“儿臣对宝妃娘娘绝无半点不恭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