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茉眉间有痛楚之色:“王妃……”
窈窈道:“你放心,宫里现在没人能对我怎么样,外头不是还候着那么多人吗?我再喂会儿鱼便回去。”
她说着慢慢看向水榭外站着的宫女侍卫,这么多人, 她就是这会儿跳进水里,也能立马被人捞起来。
刘茉看一眼外头的侍从们,微默片刻:“谢王妃。”
窈窈看花叙一眼,花叙会意,照顾刘茉离开。
*
殿门被轻轻推开,又极快阖上,郑氏慢慢抬起眸,看向那靠近自己的身影,今日似乎安静了许多。
两个月了,她还活了两个月,全因她身上的蛊虫,陆衡不叫她痛快死。
“哐当”一声,一个布袋丢到了面前,从里头掉出两个馒头,还并着一些瓶瓶罐罐。
来人并未靠近,看着身影似是个小内侍,阴阳怪气地冷笑道:“陆彻死在流放路上了。”
郑氏猛地一震,想起身打死这个胡言的人,却被身上的铁索禁锢住:“放肆!”
“放肆?你当自己是什么?贵妃?皇后?还放肆。”来人冷嘲,后退了几步,越发嗤讽,“你难道还在骗自己,陆衡会放过陆彻?”
郑氏疯魔不愿相信,提声:“贱人,你……”
“你想引人来吗!”来人低低警告一句,又道:“我给你的药中有一颗御蛊,能暂时恢复你的身体,陆衡与洛氏现在就在陶然亭,外头看着的人这会儿都没知觉了,现在出去可以,但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要不要这个机会,看你自己。”
来人冷哼一声,又道:“我不是白白帮你,陆衡亦是我的仇人。”
郑氏冷冷看向面前看不清的人,御蛊恢复身体的同时,代价却是只剩一个时辰的命。
来人将一把钥匙掷向郑氏,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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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收回望着池子的视线,怔怔坐在栏上,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寿安宫了,陆衡这几日忙的,她醒着的时候都见不到陆衡,应是快了。
陆晟就要死了。
她将手中的鱼食放下,再次转身望向明月,她不想回寿安宫。
蓦地,身后传来异响,窈窈微顿了顿,转身的瞬间,被人一把锁了喉摁在了身后的栏柱。
窈窈瞪着眼说不出话,心跳漏了好几下,面前的人身上散着臭味,根本辨不出人样。
“只有你?竟然只有你!那本宫就先送你一程,彻儿既喜欢你,那你便陪着彻儿一起去死!”
窈窈被扼着脖子说不出话,这竟是被囚在离秋宫的郑氏。
感觉到脖颈中的手越发收紧,就在窈窈以为要被掐死时,郑氏却突然松了些许,阴恻恻地笑起来:“本宫怎么能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下一瞬,一枚散着恶臭的丸药塞进了口中,郑氏狠狠一拍,窈窈被迫将那颗丸药吞下,郑氏狰狞笑着。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刺进郑氏的身体中。
郑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瞪着猩红的眼,松开窈窈倒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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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到胸前的黑莲花,窈窈方知郑氏给她吃了什么,七日葵莲,窈窈几是喜极而泣,她能死了,她抚着胸前那朵黑莲,七日开七朵,她只需再活七日了。
忽地,一阵疾步声传入耳,窈窈一怔,躲进水中,只有小脸露出了水面。
“窈窈。”陆衡三两步便到了浴桶前。
好在水中花瓣甚多,遮住了一切,但窈窈还是红了脸:“你要进来,也得先说一声啊。”
陆衡微红了耳尖,道:“我担心你,皇祖母说,你被吓坏了,怎么不愿看太医。”
窈窈微微垂了眉眼:“我没事,不用看太医,就是衣服脏了,洗洗换身衣服便可。”
陆衡紧皱起眉,伸手探向窈窈掩在水中的脖颈。
窈窈忙往后靠了些,面色一沉:“你做什么呢。”
陆衡一顿,担心地解释道:“侍卫回禀,郑氏伤了你,我……”
窈窈打断他:“我真没事,你先出去,有什么话待会再说。”说罢,她将脸也埋进了水中,只留了个发顶给陆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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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房出来,陆衡到了书房,确定窈窈无事后,他方冷静下来听于溯回禀郑氏一事。
陆衡脸色极难看,他该一刀解决郑氏,而不是喂郑氏一颗药,让她多苟活几日。
于溯躬身,将今夜之事禀来:“离秋宫守着的侍卫换班之时,被药倒了,捆住郑氏的锁链并不是靠蛮力打开的,是用钥匙打开的。在水榭陪着王妃的侍女侍从除了个别被郑氏杀了,还活着的几个被药倒了,按罗统领所言,郑氏当时想掐死王妃,故而罗统领一箭射死了郑氏。”
“单凭郑氏绝无可能逃出离秋宫。此外,刘茉今日午后身体出现异样,一直不舒服,但太医说,刘茉只是吃了坏的东西,并非有毒物,属下认为,有人早有预谋,先是设计支开刘茉,后又助郑氏逃脱。”
陆衡眸中晦暗,一字一字几乎是挤出来的:“今日陶然亭、离秋宫涉事的宫人侍卫全部扣押,一一审问。还有,今日在陶然亭、离秋宫附近出现过的宫人也一并扣审,你领人即刻去各宫搜查,有异者,全部扣审。”
于溯躬身:“属下明白。”
陆衡沉声:“除了刘茉花叙,王妃身边的其余人都换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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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看着手中那一滩黑血怔了怔,只觉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有蚀骨之痛。
她白了脸,这么快就开始了吗?现下的疼痛她还能扛着,但这疼痛每日增一倍,她定是扛不住的。
算着时间,陆衡就要出浴房了,窈窈赶忙取了帕子,将手和嘴角擦干净,漱口净手,取了香膏涂抹,盖住了手上残留的血腥味,待听到陆衡出浴房的声音,她放下帐幔。
陆衡看到放下的帐幔微微一愣,轻声走过去,还未掀开帐幔,窈窈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你这几日回来的太晚,总吵着我睡觉,今日开始,你就自个睡吧,等你忙完了再说。”
陆衡还是上了榻,揽过她,温声问道:“生气了?”
窈窈皱眉,挣开他,有些严肃:“这么热的天,你不嫌热,可我怕热,我也不喜欢睡着了被人吵着。”
陆衡愣了愣,他每日回来都是极小声的,若说吵,许是抱着她时,被她发现了,他忙解释道:“我往后注意好不好?别生气。”
窈窈背对着陆衡,不松口:“不好,你去别的殿睡,老被你吵着,我睡得不舒服。”
陆衡轻轻拉住窈窈的手,温声:“我不想去其他殿睡,明日开始,我一定早些回来好不好?”
窈窈忍着身上的疼痛,抽回手,还是不去看陆衡:“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陆衡怔了一怔,道:“那我今日睡罗汉床,明日开始定会早些忙完回来。”
窈窈躺下,依旧背对着陆衡,许久才道:“好。”
陆衡却还是不下榻,温声:“我先给你擦个药。”
窈窈微顿,什么药?
陆衡将窈窈的长发放到一旁,露出窈窈的脖颈,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圈黑紫的痕迹,是郑氏留下的,陆衡眸子沉了几分,是他的错。
冰冰凉凉的感觉在脖颈蔓延开来,窈窈闭了闭眼,直到陆衡擦完药膏,她方出声:“擦完了。”
“我知道了。”陆衡温声,俯身在她面颊轻轻落了一吻,“别生气了。”
*
窈窈入了太后的暖阁,知道窈窈昨日吓到了,太后招手,让窈窈上前,窈窈让太后屏退了宫人。
直到暖阁中只有她们二人,窈窈慢慢脱了外衫,绯红色抹胸掩着美好的春光,不美好的是,窈窈胸前隐隐露出两朵黑莲。
太后猛地一震,霍地起身,面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窈窈,这是……”
窈窈垂了眸:“昨日郑氏并没有想掐死我。”
太后如何会不知这是什么东西,陈毓死后,胸前有七朵黑莲,这正是七日葵莲,阴狠至极的药,七日蚀骨痛,无解之毒。
窈窈穿上外衫,抬头看向太后:“皇祖母,我求您一件事。”
太后面上早被泪水打湿,为什么,又是七日葵莲,她颤抖着,溃声:“太医,邵太医,哀家给你唤太医。”
窈窈拉住太后,跪下道:“皇祖母,没用的,你我都知道这是无解的。”
太后瘫坐在地,抱住窈窈,浑身发着颤:“为什么啊,窈窈。”
为什么就是要这么对衡儿,为什么要这么对窈窈。
看太后哭,窈窈也忍不住哭,她抱住发颤的太后,哑声:“皇祖母,我求你,这件事不要让夫君知道。夫君太傻了,夫君说要一辈子与我在一起,生死不离,他说,若是我要死,他便陪着我一起死,这么傻的话,也就只有夫君能说出来了。他的身体会好的,夫君会长命百岁的。”
只要她死了,陆衡就会好的。
太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语不成句,绝望道:“窈窈……怎么会……窈窈,要拿就拿我这条老命,为何还……”
太后抱着窈窈哭了一个时辰方冷静下来。
说罢自己的安排,窈窈又求道:“若是夫君迁怒洛家,还请皇祖母保下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