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是以忠良之后的名义被陛下接入宫中的,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作为一种政治符号存在的,否则,便是殿下再怎么喜爱,陛下都不肯恩同意亲子娶一个孤女为妻,现在可到好了,周振南被推人推到了风口浪尖,若周振南这个国之英雄的正义性都开始存疑,那太子妃作为他的女儿,遭受的反噬则会更大。
萧钺出了议事堂,原想让自己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一下,但他不由自主的,便走到了周瑛的寝殿前,他背着双手站了片刻后,还是步入了这座宫殿。
周瑛被禁足,萧钺有意截断她与外界的消息来源,因此,直到如今她尚且不知萧钺惊马之事,见萧钺竟然再次出现在寝殿中,她以为这次又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这是萧钺对她又一次的服软,她心中惊喜,面上却十分矜持,按捺住心中喜悦,不轻不重的嗔了萧钺一句:“你不是绝情吗今日干嘛还来找我,有种你就一辈子别再见我了!”
意料之中的回应没有得到,周瑛心中微微诧异,不由回头看去,就见萧钺一脸阴沉的走到她身边,坐下,然后冷冷的看着她道:“你当年是与父母住在北地的,你可知道当年征北之战的真相,当初,周将军与你母周何氏到底因何而死?”
周瑛先是诧异,下意识的问:“你什么意思?”
萧钺静静的看着她,然后便将朝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如果周将军当年真的违反军令,你应当知道后果的。”
周瑛闻言满脸震惊:“不可能,这是污蔑!我阿爹是为大周而死的,连陛下都说他是国之栋梁,这些小人纯粹就是污蔑!”
看到她这种反应,萧钺心中平静无比,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原想转身就走的,只是,不知为何,心底忽然升出一股恶意,他忽然道:“我还听到另一种版本的传闻,说当初周将军之所以违反军令,乃是为了去救私自出逃的周何氏,而周何氏之所以出逃,则是因为听到周将军尚有一子,善妒之下不顾军令跑出军营,阿瑛,若这则传言最后被证实为真,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萧钺的声音平淡,不带有一丝起伏,可是听在周瑛耳中,整个人却是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笼罩,她瞳孔微缩,神情惊恐,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周瑛这样,萧钺心中非但没有任何快感,反倒生起了一股悲凉,他起身,有些慌张的逃了出去,直到重新呼吸到外界的空气,才终于感觉再次活了过来。萧钺苦笑,回想他们间的初识,曾经的甜蜜,他们到底是如何走到这种地步的呢?
于此同时,朝堂之上为此吵翻了天,周帝本人也彻底黑了脸,无他,周振南这个忠良之后,乃是他亲自盖的章,不但如此,为彰显天家恩德,还将周振南唯一的女儿接入宫中作义女,与皇子公主一同教养,虽然,这个养女非但没有给她争光,反倒和自己儿子搞到了一起,让周帝颜面大失,可你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周瑛如此,周帝还能对她存着一份忍耐,一份香火情,其中周振南鞠躬甚伟。
否则,一个帝王的偏爱和垂青,岂是那么好得到的?
想要查当年真相,周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英国公李明远,作为征北之战的总元帅,最后的功劳和战报都是由他之手递上来的,当年发生的什么事,没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明白,只是,昔日的一代名将,驰骋疆场的一代战神已然陨落在交趾,魂归九泉,周帝便是有再多的疑问,都不得而知了。
这时,翰林院一名微末小官突然上奏道:言及周振南周将军尚有一位心腹幕僚在事,事情到底如何,传这位幕僚一问便知。
这时,众人这才注意到了这位小周大人,再往深里一查,呦呵,这位周言生周大人身份还真不一般,周振南是他叔父,就连周振南的儿子都是他在养着的。
周帝却是不管周言生的身份如何,闻言,他立即遣人将庞修之‘请来’询问。
此时,正在皇觉寺与老和尚论道的庞修之却是一片平静,他知道,当日他承若昭明公主的诺言,已然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庞修之深吸一口气,随御林军踏上了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朝堂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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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弘一法师看他一眼, 老和尚一向笑咪咪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凝重:“你想好了吗?”
庞修之一笑,嘴角流露出几丝苦涩:“其实,早在我答应公主时, 就已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见状,弘一低叹一声, 遂不再多言。
庞修之深吸一口气, 缓缓起身,慢慢的走到门口, 此时初阳方升, 柔和的光辉打到他身上,配合着初醒的古寺, 他的周身都仿佛氤氲上了一层柔和静谧的佛光。
庞修之随手掸掸衣袍, 看着列队而立威风凛冽的羽林卫, 没再任何犹豫, 大步走了出去。
朝堂之上, 官员们列队而立,随着内侍高亢嘹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瞬间, 众人低低的议论声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回转视线, 看向那个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
在朝堂百官的注视下, 庞修之慨然不惧,步态从容的走至殿内, 然后掀袍下跪, 口称万岁。
御座之上的周帝,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只是微一颔首, 一旁的李德顺已然高声喊道:“平身。”
庞修之压下狂跳的心脏,面色平静的起身,恭敬的伫立在一旁,等待问询。
周帝尚未开口,方才几个打嘴仗最厉害的一位官员已经忍不住开口道:“庞军师,你是周将军的军师,替周将军调动粮草,登记做账以及掌管来往人情,想必对周将军的事知之甚详,那么,当初周将军所率领的先锋队,是否有违抗军令之举?当日先锋部队惨胜,十不存三,周振南他需不需要负责?!”
这些敢撸起袖子在朝堂吵架的人,个个都是既有胆气又有才气的猛人,脾气一上来,连皇帝都照怼不误,庞修之连官身都不是,他们说话便更不会有多客气,庞修之听着这些话,犹如利刃剜心,可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他不由痛苦的闭上双眼,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
“那日本不到元帅指定的行动之日,是将军,为了寻找走丢的夫人而擅自出兵,最后惊动了北蛮军,将军自知有罪,怕因一己之私延误元帅的战机,不顾自身安危,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才带领众位将士换得惨胜结局,将军自知有罪,临终前曾交代草民,定然将事实告知陛下,并叫草民代他向陛下请罪,说……说周振南辜是罪人,辜负了陛下的栽培与器重……是草民心存侥幸,不忍将军一世英明被污,才说动英国公撒下这弥天大慌,这一切都是草民的罪责,还望陛下看在将军他为国捐躯的份上,不要再追究将军的过失……”
说完这些,庞修之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也随之而去,若非有人搀扶,此时整个人估计已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庞修之的话甫一出口,朝堂有那么一瞬间死般的寂静,但很快,便立即有人出列,大声斥责起来:“陛下,军令如山,这周振南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无视军纪,本应是罪人,却在死后沽名钓誉,此等无耻行径,陛下应当严惩才是!”
朝堂之上,简直就是吵架的地方,平时为了一点小事都能吵个不休,更何况事涉当年的征北之战,于是此话刚落,当即便有人反唇相讥:“此言诧异,周将军纵然违背了军令,可他拼死血战,到底还是为我大周的征北之战奠定了胜机,其功过足以相抵,再者,法理无外乎人情,周将军已然魂归黄泉,若朝堂如此苛刻,也未免寒了众位将士的心,他们为我大周抛头颅洒热血,九死一生,难不成死后还要鞭尸,我大周对待北蛮俘虏,尚且能宽容以待,难不成对着为我大周立下大功的将军,反倒如此苛求不成?”
庞修之无力又痛苦的闭上双眼,拿怕他将一身罪责揽于己身,可他却忘了,他不过一介白衣,根本不会得到多少重视,朝堂争论的焦点仍旧胶着在将军的身上,想到这,他自嘲一笑,是啊,这些看似正义之人,其实,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背后真正的目的,而死去的将军,也不过是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两方谁也不服谁,彼此你来我往,又是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而周帝就幽幽的做在御座之上,冷眼看着底下吵做一团的群臣,静静的不发一言。
眼看底下的人越吵越激烈,竟有大打出手之势,周帝这才轻咳一声,沉声道:“退朝。”
周帝这一声退朝声音不是很大,可朝堂上的方才还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众人就像被人按下暂停键一般,立即为之一静,周帝冷冷的扫视一眼,而后拂袖离去,李德顺抹了把冷汗,然后忙不迭的小跑着追了出去。
周帝心中带气,脚下也如履生风,周帝军旅出身,多年的帝王生涯,但骑射一直没有落下,到是苦了李德顺这个奴才了,这么大年纪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乾清宫,周帝走这一路面不红气不喘,李德顺却是跑了一脑门的汗,人活像刚从蒸笼里走了一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