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至少能保持结界几百年的平安,至于几百年之后,那就是下几代人要考虑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战,即将开始。
回去的时候,伊蒂丝眉头深锁,布里奇斯轻拍她的后脑勺,淡淡地说:
“别露出那种表情,那不适合你……这一天总会到来。”
“战争会流血。”伊蒂丝说。
“是的,流血,但你也会发现,战争是结束流血最快的方式。”
伊蒂丝也不是不懂,她只是感慨,“威布伦斯这样纯白的地方却上演着最残酷的事情。”这极致的反差让人唏嘘。
布里奇斯沉默,他的视线随着伊蒂丝的话落到很远的地方,然后他突然说了一个和看似和话题不相干的话:
“你知道初代的贵族是怎么发展壮大的吗?”
伊蒂丝诧异抬头,两人对视,伊蒂丝隐隐猜到了什么。
迎着伊蒂丝蓝色的眼睛,布里奇斯表情平静。
“无论是克拉克还是维尔利,像我们这样的贵族,都是通过战争与掠夺奠定地位的。”
“现在的贵族们总喜欢将礼仪优雅挂在嘴边,却不知道,他们的权柄根本就是通过暴力获得的。”
“没有人天生优雅。真正的古老贵族都会知道,所谓的规矩与礼仪都仅仅是手段和工具,却不是束缚自己的框架。”
伊蒂丝点头。她发现布里奇斯的话正好迎合了妈妈对她的教育。
伊蒂丝一直觉得妈妈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刻板与开明似乎能奇异地在她身上并存。对她的教育上,她给自己画了个大圈,这相当于一个大方向。在大方向上,她绝不允许自己出错,但是在圈内,她却肆意地放纵自己。
就比如她公然与王室公主起冲突,她偶尔任性的行为,她有时候不符合贵族礼仪的举动——妈妈看到不过付之一笑。她并不在意,也不会严格叫她改正。
或许现在想来,一切都不过是因为,“规矩与礼仪不过是一种手段,却不是束缚自己的工具。”
大贵族们为什么看不上王室?
是因为,王室一方面想推翻大贵族建立集权制,却又一方面学习和模仿他们想推翻的对象。
——他们将规矩与礼仪扯做大旗,这是最惹人发笑的一点。
伊蒂丝将自己冻凉的手塞进布里奇斯的手里,冰凉的温度让布里奇斯侧目,他扫了她一眼,大约是责怪她刚才玩了那么长时间的雪。
伊蒂丝吐吐舌头,心虚地找话题:
“那,这次战争会发生大的势力变动吗?”
“不知道。”布里奇斯坦然地说,“结果永远是未知的。”
“不过”顿了顿,他又说:
“真正伤筋动骨的改革总不会是和平的——现在的艾斯达拉是由大贵族掌权,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也会被推翻。”
伊蒂丝的表情非常,震惊。
她并不是接受不了布里奇斯的观点,至少她记忆中有中华上下几千年朝代更迭的历史印证,可布里奇斯,她敢肯定,他是个纯粹的,土生土长的,生于这个时代的人,伊蒂丝甚至还能知道,布里奇斯是贵族制度严格的拥护者,他认为贵族就应该掌握权柄。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平静又坦然地说出,“或许有一天,我们这样的阶级也会被推翻。”
也许是伊蒂丝的表情过于震惊,布里奇斯瞥了她一眼,嫌弃地说:“老天,你看起来就像只蠢气球。”
蠢气球什么的……伊蒂丝羞恼地推了他一下,气哼哼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的观点太过标新立异!”
不信你让布里奇斯换个人说说看,只要那个人是贵族,他能把下巴惊掉给你看。
当然伊蒂丝也知道布里奇斯不可能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这么一想难道她还应该要感谢克拉克少爷这么信任她?
伊蒂丝摇摇头,将脑中诡异的想法甩去。
“用不着这么惊讶”布里奇斯以为伊蒂丝难以接受他的观点,这很正常,殊不知伊蒂丝只是惊讶于他思想的超前。
“事实上,就算是政权变革,这样千年万年传承下来的制度早已经根深蒂固,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推翻的。”
伊蒂丝非常认同,有些东西的改变是一代一代削弱传承的。
就像真有一天,一个天选平民真有那个能力推翻了议院,推翻了大贵族的统治,贵族制度就真的结束了吗?或许他自己都还深受这个制度的影响吧!
伊蒂丝忍不住因为这个话题发散思维,在她发呆的时候,头顶却传来她熟悉,慵懒又欠扁的腔调:
“是不是被我的言论给彻底折服了?”
布里奇斯至少觉得小混蛋应该要给他露出仰慕崇拜的眼神才对,那些女生就时常这么看他。
结果伊蒂丝给他翻了个白眼。
“你简直幼稚得没边儿了,克拉克少爷。”
布里奇斯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绷着脸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伊蒂丝被磨得没办法,只能敷衍道:“是呀是呀,一般人没你这思想境界。”
布里奇斯理所当然地抬了抬尖细的下巴,对伊蒂丝的回答还算满意。
远远跟在后面的沃德差点没惊掉下巴。原本他听着队长说的关于贵族的言论还觉得十分有道理。可是还没正经一会儿,两人之间的画风就变得诡异起来。
队长平时,就是这么跟他未婚妻相处的吗?
这还是那个让寄生者闻风丧胆的人类恶魔吗?
最后一战最终还是打响了。
在威布伦斯最平坦的雪原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寄生者排列整齐,两方对峙。他们穿着纯白的斗篷,似乎正好迎合威布伦斯的雪景。
伊蒂丝却觉得讽刺。
她扭头跟贝拉说:“老天爷保佑,我的眼睛要瞎了。”
贝拉竖起一只耳朵,她这个人过于正经,有时候并不太能领会到伊蒂丝的冷幽默。
“寄生者成功让我对白色产生了厌恶心理,等回去之后我就把衣柜里的白色衣服全部扔掉。”
贝拉本来还不觉得,被伊蒂丝这么一说,她再看那些寄生者的时候竟然也觉得他们的白斗篷难看刺眼起来,她严肃点头:“小姐说得对。”
伊蒂丝:“是吧!”
后脑勺被拍了一下,伊蒂丝不满扭头,布里奇斯黑眸睨着她,淡淡地说:“一会儿跟着我。”
伊蒂丝:“我考虑考虑……”
“把你的捣蛋劲儿收一收,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打你的屁股了!”
伊蒂丝这一年中的脸皮是被布里奇斯的骚话给练出来了,这会儿面不改色,甚至还有点不屑。
她哦一声,“等开打的时候,你一只手拿剑,一只手拿魔杖,还能腾出第三只手来打我的屁股吗?”她一幅别逗了的表情。
布里奇斯勾起嘴角:“啊,那你可以试试……”
这两人旁无若人地说话,似乎自成了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小世界。
站在后面的沃德摸摸脑袋,心想,贵族们面对这种情况都是这么淡定的吗?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自在悠闲地玩笑。
其实不是贵族淡定,而是他们总有一种古怪的幽默感。对他们来说,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上战场并不耽误他们顺嘴开开玩笑。
这边,伊蒂丝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一些,她拉拉布里奇斯的袖子,布里奇斯看过来。
“关于那个大亡灵的事,你有跟营地高层说吗?”
布里奇斯点头,“说了,但是他们对这个结果存疑——领主级亡灵是怎么悄无声息潜伏到威布伦斯的?”
伊蒂丝撇嘴,“都这个时候了,那群老古板还怀疑这怀疑那……”
布里奇斯却也没有一味否定营地高层,他了解的东西更多,此时稍微压低声音,“这次战役,能抽调出来的顶级战力就这么多,再来一个领主级亡灵,他们也是真的拿不出人去应付了。”
伊蒂丝稍微瞪大眼睛,“那怎么办?”
领主级别的亡灵可是能对战局产生颠覆性的影响,不牵制是不行的。
“会有两个高级魔法师协助我们。”
伊蒂丝注意到布里奇斯用了“我们”,她皱眉,“就我们这些人,行吗?”
布里奇斯表情平淡,“不行也得行,如果最后真没办法,可以试试那个……”
伊蒂丝抬眸,立马明白布里奇斯指的是什么——之前潘妮给的光暗合计术法,这一年中,她其实和布里奇斯一直有配合练习。
这也是布里奇斯一开始就让伊蒂丝跟着他的原因,光暗合计术法,光系暗系,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行。
布里奇斯深深望着伊蒂丝,突然又改了口风:
“要不你还是跟着沃德吧!”
他不愿意伊蒂丝跟着他直面危险的第一线。
伊蒂丝却翻了个白眼,“克拉克少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那术法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吗?”
布里奇斯声音低沉:“太危险。”
在他眉头紧锁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浑身一僵,腰部传来一种凌厉的寒意,来自危机的预测让布里奇斯垂下头——后腰抵着一根白玉般的魔杖,魔杖的尖端已经凝聚了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