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头一次宫里给嫔妃办生辰宴,这贺礼不可送得过于贵重华丽,也不可太过简单随意。”慕容珩挑眉,“你可明白其中之意?”
沈如意哪能不明白,恐怕这个时候所有要参加娴妃生辰宴的人都在为这贺礼想得秃头,送得随意了皇帝不乐意,可若是送得贵重了,荣贵妃和皇后又不乐意。
在大臣的心里,慕容连堂对娴妃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若是日后荣贵妃和皇后重获新宠,这枕边风吹一吹,旧账算一算,那他们这些为人臣的可就没什么好滋味了。
“那你可知你父皇会送什么礼?”她忽然问道。
慕容珩轻轻掀起眼皮,语气淡淡道:“父皇的心思岂能让我们提前知晓。”
沈如意撇撇嘴,也是。
片刻后,她想了想又道:“你难道没有一点想法?”
这不太应该吧。
慕容珩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我想先了解下你的。”
“什么意思?”
沈如意自认为她的想法还没有重要到能左右慕容珩的地步。
“之前秦倾生辰你不是就想了一个得人心又不失礼数的贺礼吗,我觉得你在这方面还是很有想法的。”
“殿下,你这算是变相夸赞吗?”沈如意轻挑了下眉。
慕容珩不置可否,垂眸举起茶杯轻抿一口,道:“若是你乐意,可以这么想。”
嗯?
沈如意下意识警惕起来,这人今天这么好说话,有点诡异……
大概是心里有了防备,她下意识就开始观察起对面的人,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也像是在为选贺礼而着急。
这人惯是会给人挖坑的,她不得不防啊。
“殿下,我有个疑问。”
慕容珩轻嗯一声,示意她继续。
“按理说你是皇子,这个贺礼就算送得不那么得体也没什么大碍吧?”
对于那些朝臣来说,这确实是个难题,可慕容珩是皇子,还是未来储君的人选,为一个嫔妃的生辰礼犯难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慕容珩轻放下茶杯,勾唇道:“确实。”
这个肯定的答案完全在预料范围内,沈如意看着他淡定自如的神色,突然灵光一闪,道:“你怕不是在替自己选贺礼,而是在替你父皇选吧?”
慕容珩想要送的贺礼必定就是在这一排丫鬟手里,就算再纠结也不必专门让她过来吧。
“你倒是反应得快。”
一声轻笑响起,沈如意心里也无声响起四个字——果然如此。
“不是我反应得快,而是殿下你次次都不走寻常路,我当然得跟上你的思维。”沈如意明着恭维,暗里吐槽。
慕容珩没有计较她的阴阳怪气,反而忽然正色起来:“这次替父皇选定这个生辰礼并非是为了讨娴妃的欢心。”
“那是自然,她是你父皇的妃子,需要讨她欢心的也是你父皇。”沈如意又拿了一块小酥饼,轻轻咬了一口。
“北边玉州因着地处沅河边,冬春易生凌汛之灾,这事你可知?”
沈如意吃着小酥饼的动作放缓,这玉州水灾的事她倒是有过耳闻,可……
“我知道,可这事同娴妃的生辰礼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第69章
慕容珩抬眼看向陈管事, 后者迅速会意领着一众下人从屋里退出。
待房门合上后,他看向沈如意,面色沉静地开口:“今日早朝后父皇私下同我们做了个约定, 若是谁替他想出一个能让娴妃高兴的生辰礼,他便会将今年防范水灾一事交由那人负责。”
“……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玉州是洪水重灾区, 每年为了防范凌汛引起的水灾, 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可就算如此,一年复一年还是会有一大批人因灾遇难。
这是国之大事, 亦是严肃的事,现在竟同一个妃子的喜好偏爱相挂钩?
沈如意面上的不可置信和隐隐的可笑之意都被慕容珩收进眼里,他缓缓启唇道:“水灾一事一贯是工部负责处理,此次只是再在工部之上加一个领头人。”
“工部?你不是说工部和慕容玦联系一向密切吗?”沈如意忍不住多想一些,问道, “你是担心如果最后此事由慕容玦负责, 他会随意对待?”
“过去几年玉州水灾明面上只由工部负责,可实际上慕容玦一直在幕后谋划裁决,我已经让人暗中查探, 工部负责玉州水灾的那些人这么些年拿的回扣足以造数十道河堤。”
沈如意有些意外:“拿回扣?那岂不是偷工减料?”
难怪这么些年处理凌汛,防范洪水没瞧出多少效果多少长进。
“父皇以此事作为交换,或许并不是一时兴起。”
听到此话, 沈如意眉心一皱,道:“你的意思是陛下其实已经知道了工部的所作所为,这次让你们几个兄弟争取这个机会是想借你们的手查清此事?”
“是想让我们帮他查清工部还是查出工部背后的人,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慕容珩说着,眼底流露出丝丝冷峻之意。
沈如意看了他一眼,心道, 慕容连堂的人设还真是屹立不倒,对这几个儿子果真是没有多少信任。
三个皇子中,慕容玧她或许不清楚,但慕容玦一定也能想到他父皇的目的。
“若是这次让慕容玦得了机会,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工部的事?”沈如意忍不住问道。
慕容珩面上淡漠,可偏偏勾起一侧唇角,道:“你觉得呢?”
“陛下的试探,你能看得出,慕容玦也一定能看出。”沈如意说到这里顿了下,见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她才继续道,“包庇是绝不可能的,陛下既然已经察觉到工部内部暗藏着猫腻,那必然是要一个结果的。”
“按着慕容玦的性子,一定是拿一些可大可小,罪不至死的事来糊弄。若是日后有其他人查出工部的事,慕容玦大可以说自己当时的重心放在了水灾一事上,未能深查工部,这样也不会牵连到他。”
“殿下,你觉得我说的这些可有理?”
沈如意说到后面完全放飞自我,甚至还带了些在线等夸奖的语气,等她最后一个字尾音一收,她才发现对面的慕容珩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盯着她看。
“……那什么,你看着我做什么?”
慕容珩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而后默默收回视线,再开口时却是回答先前那个问题:“你说得有理,所以玉州我一定要去。”
今日接连着被肯定得如此干脆,沈如意着实有些不适应,轻咳一声才道:“那我们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戳中娴妃的喜好。”
她这边才说完这话,那头慕容珩忽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沈如意一脸懵,“你不会是在嘲笑我吧?”
慕容珩将扬起的唇角收回,正色道:“没有,只是忽然想笑而已。”
沈如意一副不信的模样,但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便放弃。
正待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殿下,可以用膳了。”
是陈管事。
慕容珩抬眸看了沈如意一眼,回道:“进来吧。”
……
娴妃的生辰将近,能够用来选定礼物的时间已然不多,因此自那日慕容珩同沈如意说了此事后,她每次用膳都会过去主院。
起初都是慕容珩在说,可他到底是个男人,说出来的贺礼无一不被沈如意否决。
“娴妃与一般的宠妃不同,她面上的喜怒未必就是真实的喜怒。”
慕容珩躺在矮榻上,手里头握着一卷书,说话时头微微一斜看着不远处桌边正在埋头写写画画的沈如意。
“娴妃,年二十一,生于江南水乡禹州城,永光十五年入帝京……”
沈如意默默念着,差点起了睡意,道:“其实初初一看,娴妃这二十多年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十八岁进宫便因美貌获宠,此后三年盛宠不衰,不过她确实和别的妃子不大一样。”
“你同她应该只见过数面,这个‘确实’从何而来?”慕容珩挑了挑眉。
“有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出不凡,娴妃便是这般人物。”沈如意索性趴在桌上,侧着脸同矮榻上的人对话,“她处于荣宠之下,虽位份不高,但旁人却不敢怠慢半分,真要说起来有些人或许宁愿得罪皇后也不敢得罪她。”
慕容珩轻笑一声:“你倒是看得明白。”
沈如意眨眨眼,继续道:“我这是佩服她。”
“佩服?”
“是啊,一个人一旦有了充分的权力,那么相应地就会滋生欲.望,可娴妃却一直清醒着。”
慕容珩正准备翻页的手一顿,饶有兴致道:“她又没有与你说,你怎么知道她清醒着?”
沈如意将头抬起,看着矮榻那边道:“这不需要她对我说。如果她不清醒,那么你父皇就不用问你们这几个儿子该送什么礼了,贵妃之位或者一座宫殿,足以得娴妃一笑。”
“娴妃生于书香世家,对于这些身外之物自然看得不重。”
“非也非也,若没有那么点自制力,长时间处于权力欲.望之中,就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未必能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