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一个富家女子爱慕一位穷书生,两人约好书生科考后来姑娘家提亲,可谁想书生年年考,年年不中。女子的爹娘见此便逼着女子随意找个秀才嫁了,自然,女子是不想嫁的,于是她准备离家出走。然后……”
“秀郎~”
突然一声戏腔打断了秦倾的话,沈如意抬眼想看湖中的戏台,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个衣着朴素,一个精致秀气,正是男女主角穷书生和富家女。
这一出戏将近一个时辰,从一开始情定三生的轻松氛围到后来女子被逼出嫁的急切哀伤,紧接着女子私自逃离的惊险与紧张……
女子最终没能找到穷书生,她在半路遇上劫匪,不仅失了钱财也失了身。劫匪离开后,她不甘受辱最终在一个名为落云的山上一跃而下,留下白衣血书于崖边枯树。
白衣血书被路过好心人瞧见,便带着一道去城中准备报案,而彼时正是科考揭榜之日,穷书生成了三鼎甲之一——探花郎。
穷书生金榜题名,连夜便书信给女子家里,却得来一句“月娘已出嫁”。
原来那女子的爹娘为保家族名声,并未说女子逃婚离家,只道许给了远方的表哥,自此不再回来。
穷书生伤心欲绝,愤恨唱道:“金榜高悬时,月娘已离去,良人终非我?我心怅然,恸然,怨之亦恨之。”
最后,穷书生一心将所有精力放在公事上,兢兢业业,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他一不小心翻到了白衣血书的卷宗。
他同月娘青梅竹马,对她的字迹更是熟悉,当他认出后便立刻带人去了女子家中,询问其爹娘当年真相。
他这才知晓月娘并非另嫁他人,而是为了他逃婚遇害。
故事的最后,穷书生将落云附近流寇频出的事上奏给了朝廷,当年杀害月娘的劫匪终是得到报应。
书生官拜宰相,至死未娶,死后葬于落云山,后人将其陵墓称为“落云台”。
“呜呜~”
一旁座位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身后也有人不停地抽泣着。
“如意,如意?”
秦倾足足唤了三四遍,沈如意才反应过来,侧过头道:“怎,怎么了?”
“如意……”秦倾愣了下,拿过自己的帕子递来,“你哭了啊。”
哭了吗?
沈如意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然有些湿意。
这个故事最后虽然恶人得报,但对男女主角而言终归是个悲剧,而她原本觉得好听的“落云台”,此刻也变得有些苦涩。
“落云山,这是你离开的地方,但我想着或许你的魂魄还在。别怕月娘,我会来陪你,生生世世,这一次换我来等你寻你。”
这是戏结束后,秦倾向班主拿来的《落云台》话本子里,穷书生临死前的最后独白。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我刚刚偷偷问了班主,他们最近正缺新戏本呢,若是你现在出书很可能可以顺便改编成戏,那这样可是一举两得。”
回去的马车上,秦倾一脸兴奋地说着。
沈如意手里头拿着自己的稿子满脸的无法言说。
自从看完那出戏,她对自己的小说愈发没有自信了,人家的女主角那是符合时代的悲情人物,男主更是各种励志正能量情有独钟……
而她笔下的女主呢,为了反抗命运假死离开,男主则是各种渣各种残忍,甚至最后她的女主还会和男二在一起打脸男主。
“如意,你怎么了?”
许是见她久久不回话,秦倾忍不住开口关切问道。
“阿倾。”
“嗯?”
沈如意垂眸看着自己的稿子,道:“我这书写得好像不太行啊。”
“怎么不行啊!”
一声极其嘹亮的回应在沈如意耳边炸开,她倏地捂上耳朵看着一旁坐着的人,轻咳一声道:“倒也不必如此安慰我。”
“我才不是安慰你。”秦倾从她手里拿过稿子,道,“我是云景戏班的常客,他们的戏大部分我都看过,可以说我的眼光那是练就得极极极极高的,你难道还不信我?”
其实沈如意心底还真的有点不大信,不过她不是不信秦倾的眼光,而是不相信自己这种换男主虐男主的戏路真的有市场。
但沉默片刻,她最后还是点点头:“我觉得不管如何还是应该尝试一下,毕竟这也算是我这么久以来坚持写话本子的最大目的。”
“是的啊,我觉得你这本书唯一的缺点是……”
缺点?这还是秦倾头一次批判自己的文,沈如意准备洗耳恭听:“你说,什么缺点?”
“写得太慢!”秦倾一脸哀怨,她可没忘记来之前发生的事
沈如意:“……”
好吧,勉强算一个。
“没事,接下来我一定写得快。”她举起右手,三指并拢做发誓状。
秦倾勾唇笑了下,将稿子交回到她的手里,说:“你要是思路卡住了,只管来找我便是。”
沈如意点点头,脑子里忽然闪过刚刚看的《落云台》的原话本,她的心里不由生出一个念头。
“阿倾,我有个想法。”
“什么?”秦倾从盒子里拿出一颗板栗剥着,漫不经心回了句。
沈如意默默道:“我想先把第一卷出书。”
“咳咳咳……”
秦倾赶紧拿帕子擦了擦嘴,抬头道:“你确定?”
“确定。”
先将第一卷出书并不是她过于急功近利,她只是想先拿第一卷试试水,看看时常反馈如何。
虽说她一开始写书是为了排解心中对原著的不满,但后来她更多的是为了日后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来源。最起码,若是有一天她会离开慕容珩,她总得养得起自己……还有流香吧。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们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云景书坊谈谈吧,正好,稿子也在。”秦倾不是个慢性子的,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要趁着沈如意这股自信赶紧将事情定下。
“不过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
“什么?”
沈如意默默将自己的稿子举起,等到遮过脸的高度顿住,道:“我这话本子还没取名字呢。”
“……”
秦倾也后知后觉。
最后两人决定今夜先让沈如意自己回去定下一个文名,等明日碰面再商量着看看要不要修改,而后一起去书坊。
“吁~”
就在二人将事情定下准备好好地吃板栗聊会儿时,外头车夫忽然急急停下马车。
“王伯,怎么了?”
二人对视一眼后,秦倾赶紧朝外头问道。
“没事,姑娘没事。”王伯估摸着也觉得自己动作太突然,语气里满是不好意思,“是我瞧见万公子了。”
万公子?
万廷?
沈如意看向秦倾,后者也有些意外。
“这个时辰他不是一般都在翰林院吗?”
沈如意主动掀起一旁的帘子,目光轻扫一圈果然在街边看见万廷,道:“看着像是来买什么东西,他好像也看见我们了。”
这马车是秦倾家的,按着秦万两家的关系还有秦倾同万廷两人之间的熟悉程度,万廷估计一眼便能认出这马车。
“姑娘,要让万公子也上来吗?”王伯在外面问道。
秦倾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身边的人。
沈如意自然明白这其中之意,笑道:“我怎样都可以。”
“那我就让他上来了,他家同我家挺近的,以往我若是在街上碰上他家的马车也经常帮我顺路送回。”
秦倾简单地解释了下,而后轻叩两下隔板,外头王伯立刻示意,朝着街边某处喊道:“万公子!”
……
万廷上马车后面上倒挺自然,先是低低喊了声“阿倾”,而后拱手朝着沈如意施了个礼:“见过皇子妃。”
“万公子不必如此拘礼,你既是阿倾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况且这也不是宫中朝堂,你这般客气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沈如意说着,一边将小案桌上的一杯茶递过去。
万廷温和笑了笑,轻声谢过。
“你怎么在街上啊,这个时辰以往不都在翰林院待着吗?”秦倾整个人十分放松地靠在车板上,一边剥着栗子,一边随口问道。
万廷看了沈如意一眼,欲言又止。
“你看如意做什么?”
“万公子有什么不方便说吗?”沈如意竟然有些好奇,便也跟着秦倾问道。
“不,不是。”万廷轻咳一声从身后拿出一个雕花红木锦盒,而后抬头看向秦倾,低声道,“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正好今日不怎么忙我便早些离开给你买个生辰礼。”
“唔……”秦倾的板栗咬了一半,动作有些怔愣。
沈如意端着茶杯旁观这一幕,意外觉得有些萌。
一个单纯且对感情十分懵懂,哪怕她自诩看遍帝京各种话本小说,另一个一贯温文有礼,言行举止向来不会逾矩半分,这内敛的性格怕是也不会袒露出什么心声。
啧,单纯而又美好的感情,还是让他们自己摸索为好。
不过现下这奇怪的安静气氛恐怕还得她来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