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忽地发觉,所谓“从容不迫”的铠甲也并非时时都有用,慕容珩终归还是有软肋。
“父皇之用心令儿臣有所触动。”对面的慕容玦突然开口,“只是可惜了三弟这次……没等夺魁。”
其实早在慕容连堂说出赏赐的渊源时,席位上的众臣都在偷偷议论着,大部分都是一副惋惜的面孔。
这种情境下,若是慕容姝来一句“愿意将金皮鞭转赠给三皇子”估计没能人察出其中不妥之处,可偏,慕容玦来了这么一句。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从“感性”中脱离出来。
哪怕慕容姝想转赠也无法,这可是陛下赏给魁首,若这赏赐如此随意转赠,那还为何定下如此规矩?
以后谁想要便给谁就是了?
沈如意实在万分鄙夷,慕容玦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如此缜密心机,真不愧是男主最大的对手。
最后,这两件赏赐还是被送到了慕容姝的手里。
……
篝火宴的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围着篝火放肆歌舞,因为这时慕容连堂会特意提早离场。
若是放在往日,沈如意一定想凑凑这个新鲜的热闹,尤其秦倾还在第一时间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
可现实是,她身边的某人自从封赏后便一言不发,从神情上看虽说没什么异样,但她能感觉到这厮前后的气场已经有所改变。
以前是冷,并不算疏离,可现在,不仅冷,还带着点丝丝的伤感?
沈如意抱着为本书男主负责,以防其想不开的心态,最终还是拒绝了秦倾的邀请。
等秦倾离开后,她侧身问慕容珩:“我们现在回营帐吧,你受了伤应该早些休息。”
有些东西既然错过了,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遗忘,而睡觉是最容易让人暂时性失忆的方法。
本以为她还要再问一遍,可慕容珩却很快做了回应,虽然没说话,但点了个头。
两个人从边上退出,并不想引人注目,可没想到才走出一小段路还是被人喊住。
“三皇子留步。”
来人开口气势十足,毫不怯场,沈如意停下脚步回头,果不其然是荣平县主慕容姝。
“荣平县主可有何事?”
慕容珩并未转过身,沈如意看了他一眼,无法,只得她来回应。
慕容姝轻轻瞥了她一眼,似乎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反而继续朝着慕容珩道:“我知道三皇子对舒贵妃的遗物感兴趣,或许我愿意将它让给殿下。”
闻言沈如意一愣,慕容姝这是在向慕容珩示好?
她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静等他做出回应。
“这不是母妃的遗物。”
沉默并没有很久,可这回得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慕容姝许是也有些奇怪,道:“殿下这话何意?”
慕容珩背着身子,脊背挺拔,神情隐在夜幕中,淡漠的话语渐渐响起:“这是母妃赠给父皇的,自然已经是父皇之物。”
沈如意就这么看着一旁的火光映在慕容姝的脸上神情从自信高傲忽地一下变成尴尬和不解。
“若荣平县主无事,那我们就先走了。”慕容珩轻声开口,也不等回答便示意沈如意跟上。
回去的路渐渐远离热闹的篝火宴,草原上偶尔想起点点的虫鸣,沈如意默默地看着眼前一只萤火虫无声地飞过,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真不想要那金皮鞭?”
慕容珩轻抬着下巴,似乎在看远处,听见她这话后顿了下才道:“那物件既是母妃赠给父皇的,那便不再是母妃之物了,我要来何用?”
话是这么说,可……
“那你刚刚,刚刚为何怎么沉默?”沈如意一边问还一边轻轻咳了两声,这问题多少涉及到“个人隐私”。
“虽然它不是母妃的遗物,但至少是由她的手碰过,况且这金皮鞭……”慕容珩的语气稍稍冷了些,“是母妃的心意,旁人拿走,这心意就不复存在了。”
“那你为何刚刚不答应,至少能保存下这份心意?”沈如意不解,听他的语气明显是可惜和不满。
这次慕容珩并没有很快回答,反而沉默半晌,在走出几步后才忽地启唇,话里还带着点淡淡的自嘲:“该珍惜的人不珍惜,我要来何用。”
该珍惜的人……
沈如意心头一动,是啊,这金皮鞭是舒贵妃在慕容连堂生辰时赠与的,若那个被赠与的人都已经可以随意将它当作赏赐,那其他人在乎还有什么意义呢?
慕容连堂说是“用心”地替他儿子备好这赏赐,可就算没有黑熊突袭,难道慕容珩就真的能保证继续夺魁?
说着用心,实际上不过是不伤心而已。
沈如意心里颇有感触,不自觉落后几步。
“这草原上多蛇虫,你确定还要继续待着吗?”
前头慕容珩突然开口,语气淡淡,可终于多了一丝人情味——调侃。
沈如意愣了下赶紧跨步上前。
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沈如意一回到营帐就想着躺下睡觉,可偏偏眼下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给左臂受伤的慕容珩擦身子还有抹药……
营帐里过分的安静,玻璃灯罩下的烛火轻轻摇曳,映得床榻上果着半身仰躺着的男人显得有些神秘与若有似无的迷人。
沈如意屈膝跪在床榻边,一手握着青瓷瓶,一手持着一个小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乱飘。
“还要多久?”长久的无声让慕容珩忍不住睁开眼,“……你在干嘛?”
沈如意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道:“我在看先从哪里下手好。”
“又不是习字,还要考虑起笔,你刚刚不是还在和流香说很困了吗?快些。”
说着,慕容珩又一次闭上眼。
第47章
沈如意撇撇嘴, 而后垂眸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先倒在小匙上。
一切准备就绪,她抬了抬眼皮大致扫了眼慕容珩前胸点点的伤痕,这几处伤倒不是很严重, 就是零散得很。
“陈太医说这药粉清凉能止痒,不过一开始会有些刺激。”
床上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沈如意见状也不再浪费时间, 直接开始涂抹。
药粉带着淡淡的清香, 闻得久了还能感觉到有些苦。
零碎的伤很快处理完,大头还在后面……沈如意将目光移向慕容珩的左臂, 上头虽包着纱布,但大半天过去,血迹还是隐隐透了出来。
她拿过剪子将纱布剪开,一条一掌长的缝痕就这么裸.露出来,没了布条的压力, 伤口处的血瞬间又渗了一些。
沈如意一惊, 赶紧拿了另一个小瓷瓶,这是专门止血用的药粉。
白色的药粉轻轻撒在缝痕上,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呃……”
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的慕容珩这次也忍不住轻哼出声, 浓长的剑眉狠狠皱起。
“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一次性倒太多了。”沈如意轻咳一声,垂眸继续, 手下动作不自觉地放缓。
“没事。”
慕容珩的嗓音微哑,但说完后神色就立刻恢复如常,就好像刚刚的脆弱是沈如意自己的幻觉。
一刻钟后, 所有的伤口终于处理完毕,沈如意将药瓶收好后才发觉慕容珩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
她心底其实还有许多关于今日云栖林黑熊一事的疑惑,可看现在这情况, 似乎也只能等明日起来再问了。
白日里事情发生得太多,入睡后就很容易被梦缠住,漫漫长夜过去后,沈如意都怀疑自己打了一夜的怪兽。
“殿下,皇子妃,早膳已经备好。”流香走到案桌边,轻声提醒。
沈如意揉了揉腿上小狼犬的头,看向一旁在案桌边看书的慕容珩道:“先用膳吧。”
两个人走到桌边,小狼犬则被流香带着到后头单独喂饭。
沈如意一开始默默喝着粥,突然余光瞥见对面的人挺着脊背,单手用膳,道:“你还方便吗?”
“无妨。”慕容珩淡淡地回了句。
只能说幸好伤到的是左手,否则还真难想象自尊心极强的某人会如何度过剩下的几天。
“对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气氛正好,沈如意不着痕迹地开口,“我只听说是黑熊突袭,可云栖林的黑熊再怎么野应该不至于动用那么多羽林军吧?”
慕容珩抬眸看着她:“是贺梓祁说的?”
沈如意坦然地点点头:“当时他还有事要办,所以也只提了一点。”
“嗯。”对面的人轻轻嗯了声,舀了口粥咽下,才继续道,“那些黑熊应该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极其兴奋,普通刀剑不能将其致死。”
“下药?”沈如意虽然早就知晓,可面上还是表现得十分惊讶,“这云栖林是你管辖范围,里面的黑熊出了意外,你父皇会怪罪你吗?”
其实她提这事,主要还是想知道慕容连堂的态度。
“若他想责罚,昨夜里还会如此态度吗?”慕容珩回得很快。
“那此事就这么了结?”
沈如意有些意外,饶是原著里也没有这么快平息下去,起码的调查还是应该要走一走的吧。
慕容珩轻瞥她一眼,默默道:“我已经让人将仅剩的黑熊带回来了,太医今日便会着手查看,若是有问题,上午便能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