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挑眉:【收到银票了】也不需要问她如何认得,他的字,祝家这位丫头还是认得的。
祝圆气愤不已:【小气鬼,别想顾左右而言他!】她的摊丁入亩、她的水泥方子、她的印刷术……咋地,就值个二百五十两吗?
她的玉兰妆跟得福食栈这半年都赚回来了,狗蛋这臭不要脸的!
谢峥无奈:【你仔细看看我写了什么】
【就那么一句话,还用得着怎么看?】
【承嘉九年利,二百五,是也不是?】
祝圆忿忿:【对,你看,你就写了那么——】
谢峥索性打断她:【这是承嘉九年的一成利】
祝圆眨眨眼。
谢峥难得耐心地解释:【现在只有水泥推出去,正在回利的也只有水泥,印刷术还需要过段时间看看情况,摊丁入亩也需要缓缓。我现在手头不太松快,暂且给你分一些。】省得天天来找他叨叨。
他手里没啥钱?祝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早说嘛,谁知道你没钱……】
谢峥没好气:【你都念叨了大半年了】
祝圆心虚:【谁让你不说】完了理直气壮,【我天天念叨,也没见你给我说一声,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想啥?你要早说了,也不用为了这百八十两的让人特地跑这一趟了。】
谢峥额角跳了跳。怎么到了她嘴里,还成了他的不是了?若不是她天天念叨,他何至于冒着风险让人去送银票?!
【你若是不想要,我让人去取回来】祝家丫头那边兹事体大,振虎短期内都得待在芜县待命,拿回来也方便。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祝圆立马抗议,【这是我应得的好嘛!给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哪里能要回去的?】
谢峥满心无力。世上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丫头占了俩,可不是难缠。
许是有些心虚,祝圆没等他说话,很快便转移话题:【话说,你不是经营了几十年吗?都儿孙满堂了,怎么还没钱?】
谢峥随口搪塞了句:【不善经营】
祝圆不信,继续套话:【那你好意思生一窝子孙?养孩子不花钱的吗?还是你只管生不管教?】
谢峥嘴角抽了抽。谁家子孙是用“一窝”来形容的?
索性直接当没看见。
祝圆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悻悻然道:【你这人真是……】难搞!她接着吐槽,【还有,你既然没几个钱,怎么还天天练字?就你这手字,都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笔墨呢!都练成这样了还练什么?】
是说他的字不错的意思吗?谢峥感慨:【难得得你一句赞赏】然后补充,【日常练习书法,只是为了平心静气】
祝圆吐了吐舌头:【谁让你这人平时总是傲世轻物的样子,我看不惯肯定要怼两句啦~~】笔锋一转,开始打探,【你究竟有多少子孙?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掌家善经营的吗?】
【嗯,过些时日便好了】谢峥不欲多言。
【你是说活字印刷吗?你拿去折腾什么了?打算怎么挣钱?】
谢峥谎称道:【我手上钱不多,找了些权贵合作,他们怎么用,暂且还不知道】
祝圆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是不是当官当多了?】
【?】
【这官腔打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每一句话都拐弯抹角,好像啥都说了,实质啥也没说。】
谢峥:……
【你这样真的能带好下面人吗?】祝圆毫不客气地质疑他,【在你手下干活,天天都得花心思揣摩你的话,还有精力干正事吗】
谢峥怔住。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守在边上的安福。
垂眸敛眉安静站立的安福完全没发现他的注视。
他清了清嗓子。
安福立马抬眼,询问般望过来:“主子?”
谢峥迟疑了下,问道:“我平日下令,是否很难明白?”
安福愣了愣,急忙摆手:“怎么会?主子说话自有主子的道理,是奴才愚笨——”
“行了。”看来还真被小丫头说中了。
安福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下来。
谢峥回神,无奈摆手:“起来,我并无责怪之意。”
安福松了口气,忙爬起来,小心翼翼问道:“主子,为何突然问?”
“无事。”
安福还想再说,谢峥已低头继续书写,他只得按下心中疑虑不提。
另一头。
拿到狗蛋千里迢迢送来的分成,祝圆心里别提有多美。
多了笔私房钱不说,也算是再次对狗蛋更了解了几分——唔,这家伙约莫就是个不邀功的闷骚,只干不说。
被她叨叨了几个月也半句口风也不漏,是觉得银票没到她手上便不算吗?
二百多两,特地从京城送到芜县……
祝圆摸了摸银票,差点就被感动了。
只是差点。
若不是这数字太蛋疼……
话又说回来,约莫是考虑到她暂时不能拿银票去兑钱,这几张银票都是出自大衍最大的钱庄,芜县虽然没有分点,但大一些的城市,比如京城、比如芦州,都有分店,也都能兑换,将来不管她到了那里,都能便宜行事。
祝圆满意不已。没想到狗蛋这厮偶尔也是能体贴一把。
她笔钱确实不能兑、也不能曝光,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给爹娘解释了。
恰好这几个月张静姝开始给她玉兰妆的分成,每个月足有十几两,加上月银,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如此,她索性去外头买了个带锁的小箱子,专门用来放她的私房钱。
如今收到狗蛋的银票,放进去倒是简单,怎么瞒过夏至这贴身侍女呢?
咳。她假借练习针线活,将银票缝进布里,做成一个小荷包,扔进钱箱子里,这样,夏至即便知道有东西在里头,总不能拆了查看。
不幸的是,荷包收尾的时候被她爹看见了,她只得含泪又做了几个,给长辈兄妹都送了。
要送人,总不能就光秃秃的布料缝个造型了事吧?总得绣些花啊草啊字什么的吧?就凭她那拙劣的针线活……那段时间,她连练字时间都大幅减少。
只能逮着狗蛋又是一顿怼。
无辜的谢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承嘉十年,九月初一。
承嘉帝宣布彻底废除丁税,实行摊丁入亩、地丁合一的新税政策。
打承嘉帝普查大衍田地之始便有所感的满朝文武顿时哗然。他们想到承嘉帝要有大动作,可他们完全没想到,承嘉帝竟然是直接冲着丁税去的。
丁税在大衍这块土地上沿用了上千年,怎么突然说废除就废除?还是按照田地收税,难怪前段时间要登记各州府田地……
满朝上下,家里根基稍微好一些的,哪个名下不是挂着上千亩田地?这要是按地收税……好家伙,这是要挖他们这些人家的根儿啊!!
诸位大臣自然不乐意,今儿上书,明天陈条,下了朝还要去堵承嘉帝。
承嘉帝为了这事已经筹划了半年,岂会轻易被说服。他将旨意扔出来,不过是为了看看众人态度。等各方表态了,才轮到他安排的人上场……
朝堂上的唇枪舌战、暗流涌动自不必说,尚未及冠也未有一官半职的谢峥也不得闲。
当然,他并不是跟着掺和这摊丁入亩之事,是他庄子里的匠人,终于将造纸的流程给简化了。
是的,只是简化。
造纸耗费巨大,光是碎料便需要大量人手,成本高昂,如今的他如何能承担得起。他索性直接收了一批匠人,让他们专心研究这些个。
折腾了近一年,原材料基本没法改,匠人们倒是折腾出了一整套的造纸设备——只需要几名汉子,便能通过操作设备,完成碎纸、煮浆、荡料等造纸过程。
听闻这个好消息,谢峥立马带着安福等人前往查看。
还未出城,想到造纸后需要运营,他缰绳一拽,索性绕道秦家,把秦和拽了出来。
秦和还不乐意,出了城还在不停抱怨:“我明儿还得出远门呢,我那水泥都快管不过来了,您怎么又倒腾出——我去!”
十数名持刀拿棍的大汉从野草掩映的洼地里飞快窜出,冲着他们奔袭而来。
打头的谢峥冷笑一声,狠狠一挥鞭,kua下马儿嘶鸣一声,加速朝着汉子们疾冲而去。
那些汉子下意识停顿了下,连手里大刀都来不及挥出,便被他闯了过去。
“好样的!”秦和大喝一声,扬鞭夹马,飞快跟上。
安福等人不落其后。
眨眼功夫,这群汉子便被抛诸脑后。
秦和回头张望,同时朝前头的谢峥大喊:“咋回事?这些人哪里的——小心!”
谢峥神情一凛,急忙俯身。
破空声响。
下一瞬,左上臂便传来剧痛。
他中箭了。
第039章
“主子!!”安福等人惊恐不已。
秦和也是惊怒交加, 后头还有箭枝追来, 他拽住缰绳——
“不许停。”谢峥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沉声喝道,“死不了, 到庄子再说。”
此处坡地高低起伏,又有杂草灌木掩映, 完全不知埋伏者几何,停下来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