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却多了谢阿沅和谢阿满这两个变数。
尤其是谢阿沅,那是个狠起来六亲不认的主儿,谢明风奈何不了这小子。
果然,就听谢无名又道:“……自然是彼此间斗个你死我活。然而谢明雨虽然废了,但他养出了一对好儿女,所以谢明风不是他们对手。”
“但谢明雨也不敢纵容一双儿女去伤害谢明风。因为谢明风妻子高氏是他杀死的。对谢明风,他心里有愧。”
“如此,他们之间便会出现一种胶着状态:谢明风不断为难谢明雨,谢明雨却不得不再三忍让。到时候我们就可以……”
他靠近谢明疏,低声耳语,听的谢明疏神情一振,用力一拍扶手,喝了一声,道:“好!”
谢明雨可以忍,但谢阿沅却忍不了啊,毕竟他年轻气盛么,而且还有个六亲不认的诨号。
所以他能做出“侄子亲手杀死亲叔”的恶行来,一点儿都不奇怪。
如此,既能彻底解决了谢明雨,又能将谢阿沅这把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刃折断。
而且连谢明风那个废物都顺带解决了。
从此以后,他谢明疏就是谢渊唯一的儿子了!
而谢氏一族,也必将彻底归他谢明疏所有!
哼,谢渊那个老东西,要是知道谢家断送在了他的手上,怕不是要气得把棺材板都给掀了吧哈哈哈!
谢明疏大笑起来,重重一拍谢无名肩膀,道:“你如此智慧,想必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提起生母陈娇娘,谢无名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像狂风暴雨下的海面,猛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也渐渐浮起了一副画面——
简陋的屋舍中,单薄的被褥里,母亲将他搂在怀中,附在他耳边,仿佛睡梦人呓语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对他重复着同样的一段话……
没过多久,母亲就抱着他去了一个住着大房子的人家。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大雪天,很冷很冷,他抱着母亲的脖子,小身子窝在母亲怀里,可还是冷的止不住的哆嗦。
可他不明白的是,天都这么冷了,母亲为什么还要让他坐在雪地上呢?还用绳子捆住了他的脚,又用锦帕蒙上了他的眼睛,母亲就不怕他冻病了吗?母亲不爱他了吗?家里那么穷,他们哪有钱抓药看大夫啊,家里剩下的最后十文钱,母亲刚才都给他买糖吃了……
糖真好吃,真甜啊。
他砸吧了一下嘴,决定看在糖这么好吃的份上,不生母亲的气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紧接着,一股热浪忽然向他扑来,那么滚烫的热浪,好像就在他脸颊上燃烧似得!
他吓得嘴里一直不舍得咬碎的糖,嘎嘣一下咬的稀碎!
他忙扯下锦帕!
他看到了什么!
通红的火焰!
比母亲身上的红衣还要红的火焰!
母亲就站在那团火焰里,望着他!
他吓坏了!
那时他的嘴巴张的一定很大很大,火浪都灌进他喉咙了,他一边咳嗽,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母亲——
可是母亲不理他,母亲唱起了小曲——一声一叹一娇娘,月下舞影曲断肠……郎去无归期,妾在黄泉望……
他顿时不叫了,因为这是母亲哄他入睡前必唱的小曲儿!
而小曲唱完后,就是那段母亲每天晚上都要重复说给他听的话。
果然,像以前许多次一样,母亲唱完后,就又开始说起那段话了。
可这次没有声音,只有嘴唇在无声蠕动着……
他就死死盯着母亲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对……
母亲倒下去的时候,那些字就跟融进了他血液里似得,再也挖不掉了……
谢无名猛地攥紧了拳头,肌肉的绷紧扯动了胳膊上的伤口,血就跟破了堤的洪水似得,瞬间汹涌而出。
谢明疏看的皱眉,唤他道:“无名!”
谢无名喉头滚动了下,将口腔里那股腥甜吞下喉,这才淡淡道:“我没事。”顿了顿,又道:“谢阿沅修为不在我之下,所以我准备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种可以扰乱人心神的药物。”
谢明疏厉声道:“不可!如此难免会留下踪迹可寻!药的事你无需担心,我自有法子。”
谢无名眼眸微闪,垂首道:“好。”当即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才走出房门,他便腾身而起,瘦长的身影拧成了一股风,一个猛子扎入了天水湖。
然后冒出头来,像条吐着芯子的毒蛇,阴冷地盯着来时的方向。
那里,谢明疏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他正摩挲着手中的玉瓶冷笑不已。
若论起制毒,这天底下,还有谁人能比过他呢?
除非把那些死在他药下的阴魂挖出来,否则谁也休想指证他!
因为他的药,风过无痕,无迹可寻。
无极宗。
阿满打了个哆嗦,咋舌道:“啧,不愧是阴魂集中营,这阴寒气……”就连鬼修出身的她都有些扛不住了。
一面说着,一面探头往桥下的崖底望。
此时不过才傍晚,桥下的阴魂就们开始按耐不住了,不断地有黑雾自崖底蹿起。
然而那些黑雾一碰上归息桥,立马就跟被火苗烫着了似得,又嗷嗷叫着缩了回去。
阿满嗐了一声,赞道:“嗐!你这桥造的好,够坚固!古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这是一桥拦路,百鬼俱退!”
沈醉纠正她:“不是百鬼,是万鬼。”
阿满瞪圆了眼:“啧——这么多啊?那岂不是要把我累死在下面?!”
谢阿沅也急道:“对对对,下面有万鬼,阿满却只一人……师尊,还是让弟子跟她一块下去吧。”
沈醉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做的食物,能入亡灵口吗?”
谢阿沅:“……”不能。
沈醉:“你懂如何超度亡灵吗?”
谢阿沅:“…………”不懂。
沈醉:“既如此,那你下去做什么吗?”
谢阿沅:“………………”我下去打鬼!
第57章
不过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
崖底住着的虽然是群鬼, 但都是些没犯下恶业的鬼,用世间的说法叫良民。
他要是敢乱棍打良民……师尊估计就得铁鞭子伺候他了。
但要是让妹妹一个人下去……又实在放心不下啊。
谢阿沅纠结的抓耳挠腮,沈醉就在一旁冷眼看他抓耳挠腮,然后移开视线, 淡淡道:“我也下去。”
谢阿沅眼睛一亮, 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师尊, 那我可就把妹妹拜托给您了!请您一定要照顾好她!谢谢!”
晚风拂过桥面,两边的铁索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沈醉道:“风大, 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谢阿沅:“……啊?”他露出大梦未醒的茫然神情。
保守猜测,沈醉修为现在少说也是化神期了, 听力竟然还会受小小的风声干扰, 岂不奇哉怪贼!
最后一抹日光悄然而逝,视线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许是黑暗来临的缘故,归息桥下的亡灵们变得兴奋起来, 成群结队地从崖底飞上来, 疯狂撞击归息桥。
一时间黑雾弥漫, 鬼叫连天, 看的谢阿沅心惊不已,忙郑重其事地拜托沈醉:“师尊,我把阿满交给您了, 请您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脸上一派郑重和肃然。
反倒是沈醉,平日里总是跟冰山似的一个人儿,这会儿脸上神情竟是格外柔和, 就连嘴角都难得地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道:“好。”
谢阿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只是尚未等他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儿,沈醉已经携着阿满跳下了归息桥。
二人一下桥,那些挤挤挨挨浓到几乎都快要形成实体的黑雾, 就像遇上了狂风冲击一般,唰的一下全都散开了。
所过之处,皆如此。
等二人到了崖底,别说黑雾了,连声鬼叫声都听不到。
不过阿满眼下已经没功夫感慨沈醉对这群亡灵们的震慑力有多牛掰了。
她所有的情绪全都用来震惊了,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诡异而鲜活的画面在她瞳仁中缓缓铺开。
这是一条长街。
很长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那种长。长街两侧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
铺门前彩招飞扬,红灯高悬;长街上“人”来“人”往,挨挨蹭蹭;商贩的吆喝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行人”的交谈嘻哈声……争先入耳。
阿满看呆了,宛如做梦似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忍不住抬脚朝最近的一间铺子走去。
这是一间卖饺子的小吃摊,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妪,鸡皮鹤发,面色惨白,正低头包饺子。
老妪头也不抬地招呼道:“客官来碗饺子吗?我家的饺子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能连汤带汁塞你满嘴……不是老婆子自吹,这整条街上啊,就再找不出比我家更好吃的饺子了!我家可是老字号了!”
阿满抬头一看,果然见门前的招子上写着“李氏饺子铺、百年老字号”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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