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趴在男人的胸口上,手指画着圆圈,不经意地说,“世子爷其实聪颖伶俐,只是稍稍有些不喜欢我罢了,行事这才过激了点,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燕国公捏着她胡作非为的手,心中思量几分。
单单从继承者的角度来说,他不否认,儿子在同龄人是出尖拔萃的,他的天赋在于领悟能力与适应能力极强,机敏聪慧,常常能举一反三,尽管有时候那恶劣的性子把师傅们气得够呛,但敏而好学的名声仍旧是传了出去。
在燕国公的压制与提点之下,燕昭烈在外行事就克制多了,身后是声威赫赫的国公府,本人又顶着一张芝兰玉树俊公子的皮囊,少年人把他当做领头羊敬着他,官场的老油子看在燕国公的面子上,通篇也是以溢美之词。
何况燕昭烈确有真材实料,只不过他们把他的好再夸上几分而已。
燕国公忙于政事,听多了虎父无犬子的恭维,又见儿子实在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便打算放手让他去闯名堂。
毕竟十八岁,早就可以当家了。
燕国公十六岁时,萧氏式微,这个即将崩溃的王朝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挣扎中,勒令诸侯送子入京,好拿捏他们的血脉稳固皇权。他谢绝了父亲为他设下的李代桃僵之计,只身孤勇前去。
短短两年,身为质子的燕国公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策反重臣,谋夺江山。到十八岁,萧氏王朝的气数终于在他手里一日断绝。
燕国公始终认为,男儿就该在血海刀锋里历练,不然怎能成长?
但燕国公没想到,他放心得太早了。
从儿子不通知他,强行去李家退婚,到现在琳琅进门,对继母不敬,他的种种表现有失国公世子的水准,让燕国公很不满意。
聪明的劲儿是有了,就是性子骄矜,易躁易怒,养出了一身公子哥的毛病,一个撩拨,就容易被人当出头鸟来使。
以前燕国公觉得这是少年心性,兴许过几年成亲了,也就长进了。
可如今,没准备成婚的燕国公娶妻了,怀里有了个卿卿小娇娇,妻子稚龄年少,他又年长,就不得不为以后打算。
于是他对长子燕昭烈的要求就更严格了。
“生个男孩吧。”燕国公对妻子说。
“女孩就不喜欢了?”琳琅斜眼,作势要哭,“我就知道,你是个偏心的。”
燕国公点了点妻子的眉心,“女孩为夫自然是中意的,不过总要有个兄弟帮衬,好教她不至于受欺负。”
长子的性格并不适合当一个引领的兄长。等他半截身子入土,到那时,妻子要是与长子关系仍旧无法缓和,膝下又无值得依靠的子嗣,燕国公想想都能知道她的处境如何。
只是这些烦心事却不能跟她说,免得把人吓出病来。
做人丈夫的,若是让妻子时时处于忧虑之中,那就太不称职了。
燕国公转移了话题,“明日便要回门了,夫人可有什么东西需要为夫准备的?”
不用他吩咐,沈管家早就备好了三朝回门的礼物,不过他这一问,是为了表示他本人对妻子娘家的尊重。
他与李父虽为同僚,却是上下级的关系,翁婿相处的分寸要是拿捏不好,最先遭罪的就是妻子。燕国公尽量让她不为这些事操心。
“有呀,有很多呢。”琳琅扳着手指头数,燕国公将被子往她细腰上提了提,“首先要有一只肥美的大金猪,足够四五十人分而食之,还有我爹爱喝茶,什么龙井毛尖碧螺春君山银针,装几罐过去。我娘呢,她信佛,给她弄几尊檀佛玉佛也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夫君你看着办吧。”
她倚着的宽阔胸膛稍微起伏,有沉沉的笑声闷响在里头,燕国公道,“还看着办?你怕不是要搬空整个国公府吧?”
那小娘子瞬间变得哀怨,一双眼睛朦胧似雾,仿佛就要哭出来,“夫君可是嫌弃卿卿了?我就知道,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喜新厌旧的,把人哄到手了,用完就扔。”
燕国公“嘶”了声,“夫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为夫把自己扔了也不敢扔为夫的小卿卿。”
琳琅遂才满意了,罪恶的小手从男人的茱萸上移开,继续乖巧趴着,又问,“夫君我重不重啊?是不是压疼你了?”
这明显就是个挖好的陷阱,等着傻瓜往里边跳。
“夫人明知故问,为夫这胸都要被夫人压出个深坑来了。”燕国公装作痛苦的样子。
琳琅瞪他,“什么深坑?好好回话,不想活了么?”
燕国公低笑,大掌轻拍她乱动的小屁股。
“为夫攒了半壁江山把你换回来,你说你有多重?”
于是琳琅又笑开了,啵的一声,满足亲了男人一小口。
一边小声说着话儿,夫妻俩在和煦的午后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琳琅睡得迷迷糊糊的,又是被男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她怎么哀求多睡一会都没用。国公丈夫替她穿好衣裳鞋袜,扶着人上了马车。
“就这么困么?”燕国公无奈搂着人。
“昨晚梦见夫君年轻了许多,还催着妾身做功课,说做不好要用板子打手心。”琳琅委屈抱怨了一通,“我又没惹你,你干嘛这么凶呀?”
可能是燕国公对他儿子太狠了,导致琳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旁边伺候的丫环们赶紧压下了肩膀,眼观鼻鼻观心。
这位夫人任性起来是没有理由的。
连做个梦也能迁怒到国公大人的身上,服气。
燕国公诧异地回,“真有此事?”
“真的,你还凶我来着。”
琳琅去控诉他的墨色长眉,“就这两条眉毛,都缠到一起打结了,可吓人了。”
他含笑安抚,“兴许是年少,这眉呀,总藏了太多的琐碎事,自然就打结了。现在好了,有了夫人的欢笑作伴,为夫这吓人的眉毛总算能松开见人了。夫人莫急,今晚为夫就见见那个年轻人,好教他知道,这夫人呢,是要放在心间上供养的,怎么能打手心呢?为夫替夫人教训他。”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他再欺负我。”
“为夫从不食言。”
他勾了勾对方的小指头,一路纵容到了李府。
得知国公陪着新婚妻子归宁,一家子早就穿戴整齐在外边候着了。
君是君,臣是臣,有些礼数就算是最亲密的翁婿也不敢随便打破,起码在外表上要维持。
燕国公贯彻了宠妻无度的信条,自己下了马车,又将琳琅抱了下来。中途琳琅身子打斜,还结结实实踩了他一脚,看得李氏面皮抽搐,恨不得拧了女儿的耳朵来教训一顿。
燕国公倒是不甚在意,弹了弹衣袍,与李父说着话。
他身份太高,除了李父,其余人也没资格靠的太近。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眷,因此燕国公露了个脸,冲着琳琅点了点头,就同李父去书房商谈了。
临行前,琳琅冲他眨巴了眼睛。
燕国公稍稍克制笑意,也对她眨了眨眼,惊得李父虎躯一震,差点以为旁边的男人给魑魅魍魉掉包了。
然后不省心的琳琅就被她娘拎走了。
李氏心里碎碎念,都成一家的夫人了,怎么还如闺阁少女般天真淘气?国公大人也真是的,怎么能由着珍娘小性子胡闹呢?
做了国公夫人,夫贵妻荣,琳琅的地位来了个逆转的高升,女眷们都是小心赔笑,就连李朝云,也不得不曲下身子,对她行了个全礼,尽管她并不愿意。
琳琅倒是不怎么在乎她,摆摆手让人走了,兴冲冲提着裙子往闺房里走,还问她的母亲,“娘,我的小心肝儿最近过得怎么样?吃好睡好喝好吗?有没有想我?老实说,娘你看我的小心肝不顺眼很久了,你没有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虐待它吧?”
李氏觉得胸口有点疼。
什么小心肝儿,就是一头不知好歹的扁毛畜生!
自琳琅出嫁后,它成天就喊:“千刀万剐负心汉!”
一声比一声凄厉,简直叫见者流泪闻者伤心。
“你以为娘是你呀?娘才没那么小气,跟一头扁毛畜生置气!”李氏没好气。
“就知道您大方贤惠温柔体贴……”
“去去去,怎么跟你老子一个德行!净会说好话哄人。”李氏戳了戳琳琅的脑袋。
琳琅惊讶了,“爹难道会说这种话?”她瞧着不像啊。
李氏斜眼,“别小看你爹,当年他也是一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做得一手好诗,不然以你娘的姿色,你爹那木头疙瘩,你娘看得上?”
琳琅赶紧说是是是娘真是风华绝代风靡万千少男,把李氏哄得舒舒服服的。
等李氏从女儿的恭维中回过神,已是夕阳西沉的傍晚,琳琅在国公丈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提着金笼回府了。
李氏惊叫了一声。
李父赶紧问她怎么了。
妇人恨恨地说,“难怪珍娘今日这般哄着我,原来是为了那个小畜生!”李氏觉得这扁毛畜生太邪门了,把女儿迷得茶饭不思,整天跟一只鸟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好不容易琳琅嫁人了,李氏不想这鸟过去祸害国公大人,就扣留在府上了,结果这日归宁,闺女又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