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呀。”敏仪笑着答应了一声,端起粥碗慢慢舀着,又说起旁的事情来,“今晨燃的是你上次给我调的香,倒是比前几次的香甜不少。”
宋知欢笑了,“春日燃香当然要香香甜甜的,夏日才要清爽些呢。”
敏仪道:“也是被你带的,从前我是最不喜欢燃香的,如今倒也渐渐习惯了晨起燃一炉香,也算计个时,一炉香料燃尽了,也到了各人散去的时候。”
二人随意闲谈着,时光悄悄地走着,不曾为任何一个人留下步伐,却也眷恋了每一个热爱且珍惜时光的人。
敏仪眼角眉梢微微的细纹映着时间的留去,她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那么温柔。
敏仪所料不错,或者说她出手向来例无虚发。果然那日恒亲王府的宴,年氏打扮的清婉柔润欢欢喜喜地去了,半日后回来,两眼泪汪汪,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听说回了院子扑在床上一直哭。
直哭到雍亲王他老人家回府,把铁石心肠哭的化成了绕指柔肠,轻哄一通后又是柔情依依。
敏仪听了回报,一挥手命人退了,随口和宋知欢道:“你看,我说的不错吧。若真放在心坎儿上,不说来找我麻烦,就这人就不可能把事儿给我回回来。往他老人家心坎儿里的人院里插钉子,我是不要命了吗?”
宋知欢含笑斟着茶,将净白瓷小盏子推给她一只,“尝尝。”
敏仪轻轻抿了一口,她此时心情正好,眉目舒展,品了便笑道:“果然极好。”
“我看好的只怕不是我的茶,是某人的心情。”宋知欢瞥了她一眼,幽幽感叹道:“恨不遇伯乐知音,心意难平啊!”
敏仪白了她一眼:“不遇知音我也喝了你多少年的茶了。”
雍亲王府中的闲杂事暂且不论,且说这一年里,外嫁女倒是喜事颇多,先是和玉,盛夏里,稳稳当当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和玉成婚两年一朝结果,一跃成为婆母的心头好,华姝干脆带着满腔热情投进了纳喇府里,专心照料女儿,连怼年氏都无法勾引她回来。
敏仪对此也不过笑笑,顺了她的心意了。
可怜了韵姐儿,也不好被带着去表姐家里住,便被留在了府里,如今被安排在修婉的净提斋小住,她和修婉玩得来,二人住着倒也合适。
然后是翼遥,和玉的小娃娃刚满月,她就报出喜讯来,一个多月的身孕,如今正老老实实地蹲在家里安胎。
宋知欢可没有华姝那满腔的母爱,不过时不时去她家里瞧瞧,敏仪是定然要跟着的。
转眼入了秋,天气凉了下来,雍亲王府一行人从圆明园打道回京,王府的院落虽空了许久,却有人留守打扫,也是窗明几净纱幔鲜亮,回来了就能入住。
但从圆明园带回来的诸多东西还要仔细安置,宋知欢随意在暖阁的炕上倚着,炕桌上已摆上了新近京中时兴的话本子,有一套她秋日里爱用的红釉茶具,一个小茶吊子滚着陈年普洱,缓缓流露出阵阵茶香来。
宋知欢抬手斟了杯茶晾着,美滋滋地翻着话本子,一边吹着茶水:“谁预备的?赏!”
底下叽叽咕咕半晌,有一个身形纤细、面容清秀的小丫头被推了出来,小丫头脆着嗓子磕头请安,宋知欢仔细看着她,见她穿着水碧衫子,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在脑后,鬓边一朵粉色绢花,烟眉杏目、温婉柔顺。
宋知欢笑了:“是你啊,豆蔻,我说你师傅怎么舍得把你留在府里,原来是为了让你看家。柔成,拣两匹好料子给她,这丫头穿水碧的好看,再拿一包金银锞子给她。”
柔成道:“这丫头年纪还小,做事不稳重,哪里当得起这样重的赏?还是算了吧,主子随意给她两朵花儿算个激励便是了。”
“好啊你,原是看不上我的料子,要旁的呢。”宋知欢故意扭曲了柔成的意思,努努嘴,道:“白芷,你去,把我新得的那一匣子花儿拿来,留在府里的几个,给她们分了!一人两支正好。”
白芷笑吟吟答应了一句,悄声退下了。柔成哭笑不得,道:“这奴婢日后可真不敢说话了,随口一句让您想的什么似的。”
宋知欢嗔了她一眼,唤那豆蔻,“好了,我给你的,你师傅不敢不让你收。”
柔成在一旁立着,也悄悄笑了。
豆蔻于是磕了头谢了,又脆生生地道:“奴婢日后定然更加用心办差,好对得起主子的赏!”
宋知欢瞥了柔成一眼,一面让豆蔻起来,一面对她道:“看看,你徒弟都比你嘴甜,她再历练两年,我就不要你了!”
众人都知道她在和柔成说笑,柔成也不慌,只作出一副深闺怨妇模样,幽怨地看着宋知欢,道:“奴婢服侍了您几十年啊!青春年少一腔热情都给了您,如今有了新人,您就不要旧人了?”
说着,她又演足了戏,轻轻叹了一声,“也罢,既然您不需要奴婢了,那奴婢留着也是碍您的眼,奴婢家去便是,也省了您开口了。”
宋知欢又得笑嘻嘻地去哄她,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悔不当初,痛啊!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地去撩柔成的闲?
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
入了秋,雍亲王府又有了一桩喜讯。
年侧福晋,有喜了。
不过这喜讯发现的有些匆忙,是从圆明园归来一路奔波,年氏再次卧床,请了太医来诊脉才查出来的,但因她秉素柔弱,这一胎的状况也并不大好,如今正在太医的嘱咐下卧床静养。
雍亲王怕是高兴坏了,日日赏赐流水一样的送进暗香疏影阁,却并未为年氏招来多少的艳羡。
敏仪对此并未发表什么感想,只命太医好生为年氏安胎,往暗香疏影阁送了不少安胎补品,做足了当家主母的关怀之责。
至于那些珍贵补品年氏会不会用,便端看她自己了。
这日天气好,敏仪邀了宋知欢、华姝与青庄来打牌,众人在暖阁里凑了一桌,青庄难得手气好,连和几把。
宋知欢笑吟吟看了她一眼,“果然身子好转了,手气也好起来了。”
青庄端起手边的白瓷青花纹盏子抿了一口,闻言笑道:“你都手气好了多少年了,我难得好了一回,就别酸我了。今儿就算我赢得多,还不是要请你们的?”
“这才是正经的。”敏仪便笑了,道:“这牌也玩不了多久了,又是换季裁衣发份例,我要忙起来了。”
宋知欢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咱们府里多少人呢,要凑一桌牌还不容易的?你不配我们了,我们把徽音拉上就是了!过两年弘时娶媳妇了,愈发连华姝都不要了。就看她们做小辈的,还敢赢我们不成?”
“往素你赢的最多,今儿也是你的钱匣子里堆得满满的,还来发起牢骚了?”敏仪抬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就仗着弘皓还小吧!等着,有你被挤下牌桌的那一天。”
青庄笑吟吟道:“等弘皓也娶了媳妇,就让修婉和她们一起玩了。姑嫂妯娌的,做嫂嫂还敢赢了小姑子不成?”
“咱家修婉就差成了佛了!还玩牌呢。”敏仪看她一眼,道:“你不知前日我过去,见知欢过的是什么日子。修婉宁馨一边一个,一面是比丘比丘尼,一面是真静即为得道。看她烦的要命,宁馨入伙了,她又不敢和她发火。”
宋知欢无奈地哀叹一声,“可不是吗,一个两个都是小祖宗,生了气就来我这儿闹人。”说着,复又轻哼一声,眉飞色舞起来:“且看着吧,是她们把我度化了,还是被我度化了!”
“你呀,多大人了,还跟她孩子置气呢。”华姝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服你,这些年愣是一个都没皈依,硬生生挺住了。”
宋知欢在这方面是半点不虚心,神采飞扬的样子俨然颇为自得,“那是!他们念叨我,我就‘格’话本子,不是说‘格物致知’吗?我不求致知,只要别唯心了就事万事大吉。”
众人随意念叨了两句,华姝又道:“听说暗香疏影阁那个怀相不大好,前儿见红了?”
“没有,不过下人间传的罢了,倒也没那么严重。”敏仪对此似乎颇为了解,当即道:“不过是借机邀宠撒娇罢了,年氏这一胎如今虽然养稳当了,但害喜很严重。她小姑娘为咱们爷生儿育女,老夫少妾,自然更会撒娇卖乖。说来——她的身子倒没有所想的那么差,想来也是为了讨个喜欢才做了病美人儿的。”
“一树梨花压海棠啊——”宋知欢吟吟感叹了一句,瞄了一眼牌桌,然后眼前一亮,抓起刚刚被放下的一张牌,又将自己的牌放倒,往那儿一并,道:“我胡了,清一色,给钱!”
“好容易手气好两把,又让你赢去了。”青庄唉声叹气,却也数了钱给她。敏仪笑盈盈看着,“早说不包赔,青庄你非说没意思,这下好了吧?”
倒也不是什么大输赢,桌上的人都不是在意这个的,宋知欢只是喜欢赢钱的胜利感,当即美滋滋地看了一眼钱匣子,道:“如今正是鳜鱼肥的时候,明日都去我那里吃,咱们吃鳜鱼锅子,再下些鲜菜豆腐,岂不是美事?若是再不吃鳜鱼,只怕要过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