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没了声音,直到过去了很久那边才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叹息声,“年年,你都知道了?”
她的声音里没了欢快,满满地都是沧桑,好像从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老了。
顾安年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只觉得心里很疼很疼,明明他妈妈刚刚还在说他是她的亲儿子,可是为什么又要这么快承认。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一刻他发泄了出来,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他只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爸妈对他那么好,给他良好的生活环境,给他买房,关心他爱他,可是为什么要瞒着他。
明明……就算他们告诉他他不是亲生的,他也还是会孝顺他们。
“年年!年年你别哭,妈妈和爸爸现在就过来找你,你别哭,我们……我们……对不起。”
顾安年把电话挂了,他此时只觉得自己很乱很乱。
他和养父母一起生活了整整二十一年,养父母从来没有打骂过他,小时候他们一直奉行开放式教育,他喜欢什么想学什么,父母都会满足他。
他如果犯了错误,父母就会以身作则告诉他这样是错误的。
明明这一次他来到明德学校的时候,他们还商量着年底他和媛媛的婚礼,还说到时候再给他置办一套婚房,还说想要早点儿抱孙子,以后退休了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他们还说媛媛是个好姑娘,让他不要辜负人家,还说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爸爸妈妈,他们是他永远的最坚实的后盾。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安年无力地坐在床上。
“扣扣!”
“君君……你是不是在哭?”陈叔在客厅听到了一声质问之后接着就是一声号啕大哭,他有些担心儿子便赶紧跑过来。
顾安年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打开房门,“爸……”
陈叔听到这声爸之后愣住了,他睁着蓄满了泪水的眼睛看着眼前被泪水模糊了的儿子,“你……你叫我爸。”
“兰兰,你听到了吗?我找到儿子了,他叫我爸!”
顾安年看着他喜极而泣地流泪,只觉得心里更加辛酸了。
他之所以叫陈叔爸,也是因为他刚刚突然想起了那一声君君。
君君,是他爸小时候一直唤他的名字。
为什么他总是觉得陈叔做的手抓饼很合他的口味,那是因为那是他从小就吃习惯了的味道。
这一刻眼前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无比的清晰,他爸带着他出去玩儿的时候,他爸给他做鸡蛋饼的时候,他爸拿着锅铲在门口喊他吃饭的时候。
可是唯独他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走丢。
从原城市到渡市需要一个小时,麻萍韵坐在副驾驶上心急如焚,她恨不得现在就能飞过去。
等到她和顾穆赶到的时候,顾安年正坐在沙发上听着他爸讲小时候的事儿。
大门打开,麻萍韵和顾穆走进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看起来饱经沧桑的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水果。
顾安年见养父母来了习惯性地就站起身来叫了一声爸妈,等到反应过来又觉得心中酸楚。
他刚刚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是被拐的,他的养父母把他买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肯告诉他的原因。
从法律上来说买卖同罪,可是从亲情上面来说他的养父母对他确实很好,爱他甚至超过了爱自己。
但是顾安年只要一想起那苦苦寻找他整整二十年的亲生父亲,就又觉得难受。
顾穆和麻萍韵一进来就看到那个陌生人,他们看着那双极其相像的眼睛也就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年年的亲生父亲。
此时的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顾穆和麻萍韵心中只觉得愧疚。
“年年……”麻萍韵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泪痕,心头一阵阵疼痛。
顾安年收拾了一下情绪,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现在的他才是最为难的那个人。
“你们就是君君的……养父母吧?”陈叔站起身来,他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你们好,我叫陈兴朝。”
麻萍韵听到这句养父母心中十分难受,却还是说道,“是。”
“您好,我叫顾穆,这位是我的妻子麻萍韵。”顾穆伸出手来握住了那双粗糙的手。
“你们坐吧,”顾安年低着头说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被拐卖的,你们是不是买我的买家。”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困难,他真的害怕,害怕麻萍韵再说出一句是来刺痛他和陈兴朝的心。
麻萍韵泪水如柱,点了点头,“是。”
顾安年踉跄了一下,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回答以后让他如何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以后他该怎么面对这两个陪伴他长大的人。
陈兴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自己的儿子,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就又听着麻萍韵带着哭腔说道,“你是被拐卖的,但是我们不是买家。”
“什么?”顾安年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仿佛松动了一些。
顾穆扶着自己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妻子坐在沙发上缓缓向他们道来,“当年我和你妈……我和我妻子,已经成婚五年了可是一直都没有孩子,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动过任何违法的想法,那天我去接她下班……”
当年他和他妻子都是小学教师,两人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是却也如胶似漆。
那天他和麻萍韵一起回家,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头上带血的孩子躺在一条小巷子里。
他们两人立马报了警并且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出来之后发现这个孩子体内含有大量的安眠药,他后脑勺的伤口很深。
医院立马对他进行了救治,不过幸好最终把这个孩子救了回来,但是因为大量的安眠药和大脑产生了创伤,这导致了他四岁之前的记忆丢失。
医生说这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他当时肯定是经历了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所以才会导致失忆。
警察来了之后经过询问和检查觉得这可能是被拐卖的孩子,顾穆和麻萍韵一听更加觉得这孩子可怜,小小年纪就要遭这种罪。
当时当地警方立马开始尝试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但是由于那时候的网络不发达,DNA对比库里也没有孩子父母的血样。
不过这并没有打倒警方的积极性,他们尝试着建立了一个丢失孩子和丢失孩子父母的血样库,他们打算进行全国性的血样对比。
只不过这个计划仅仅开展了几个月就搁浅了。
当时当地仅仅一个原城市送上来的血样就有几百个,周围各地送过来的更是多达几千个,全国的血样统计起来起码有几十万份。
要知道,这整个蓝星都是种花国的土地啊。
他们的对比数量太大,做一个血样对比在那个年代起码要几百块钱,这也导致组织的经费很快就用光了。
警察们没办法,只能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但是孤儿院也无法承担起顾安年后续的医疗费用,他还需要持续进行治疗。
最后是顾穆和麻萍韵把顾安年带了回去,他们领养了他。
陈兴朝听完之后默默地站了起来,他来到顾穆和麻萍韵的面前,屈膝跪下。
“诶,您这是干什么呢,别跪,”顾穆想将陈兴朝扶起来,“说到底是我们有愧于你啊。”
他的脸上带着愧疚,他能够想象得到眼前的这人为了寻找自己的孩子跑了多少个地方,吃了多少苦。
陈兴朝摆了摆手,“我应该跪,是你们救了我儿子的命,我,我也没想到我儿子当时发生了那种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他才让拐子有了可乘之机,谢谢你们救了君君,不然的话……我再也无颜面对他死去的娘亲。”
顾安年也跟着去扶陈兴朝,他终于知道他后脑勺那块一直伴随了他二十年的疤痕哪儿来的了。
他小时候问过养父母,但是他们只说是他以前贪玩儿摔的,他便也不问了。
如今看来,最应该跪下来的人是他。
如果当初顾穆和麻萍韵没有发现他,没有把他送到医院,可能他早就已经死了。
顾穆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当年警方怀疑你头上的伤口是被人贩子打的,估计是人贩子觉得那时候的你已经死了,就把你扔掉了。”
当年他们发现年年的时候,年年就躺在地上气息几乎没有,还是当时麻萍韵撕碎了她那刚买的新裙子给他简易包扎了一下,流血的速度才慢了些。
“说起来是我们对不住您,”麻萍韵似乎是心情平复了些,她深吸了一口,“当年我们……”
麻萍韵和顾穆当年没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顾安年是因为当时负责顾安年的医生说过,最好是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起之前的事儿,防止他想起那一天所收到的伤害。
他现在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如果想起这件事的话,恐怕会导致他受到二次创伤。
他们听了医生的话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医生说是等后续治疗没问题了,可以再慢慢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