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是谁将您伤成这样?”
萧晏神情一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萧书能从充军中脱身安居于寨子里,消失了也全然无人通报,这兖州的官员怕也是要查一查了。
“请医师来。”
官员吩咐下去:“快去请医师。”
入了内院,萧晏将人放在榻上,随即命人备水,烟烟的身上染上了别人的味道,要速速的换洗掉。
这时门外有侍卫前来通报:“殿下,张医师来了。”
“好。”萧晏正要起身,却被一双纤细柔滑的手腕勾住了脖子,他偏过头正要说话,对上的确是女子近在咫尺的容颜,她薄唇微启,脸上泛着红晕,眼眸微弯,微微地笑着,凑近他,呼吸灼热。
萧晏猛的将人推开了,他捂住胸口,仓皇地后退几步,见女子蹙眉,又走上前蹲下,不受控制地去靠近,将人紧紧揽在怀里。
女子仰起头,蹭在他的锁骨间,双手不安分的扯着衣襟,声音低软:“琉璃,我想喝水,我好热呀。”
“取些凉茶来。”萧晏对候在屋外的丫鬟吩咐道,丫鬟得了令,快速的去取茶,却不知为何得要凉的,她在茶室里泡好了新茶,又换了几盆子凉水来激,很是花费了一会儿,可算将茶弄凉了,速速的又赶了回来,只见太子殿下跪坐在风姑娘的榻前,满头都是汗水,一滴滴地滑落在他的眼睫上,又滴落在衣襟上。
“奴……奴婢来晚了。”丫鬟见太子殿下满脸的难受之态,吓得跪在地上,将茶杯高高举起。
手上一空,未有听到责罚,而是太子殿下在温柔地哄风姑娘喝茶,小丫鬟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未想到平时严谨的太子殿下,对待喜欢的女子时,竟是这般的温柔。
一旁的嬷嬷见状,忙将她拉起来,“还不快走坐在这儿干什么!”
小丫鬟连忙爬起来,两人端端正正的候在门外。
侍卫见太子迟迟未去治伤,于是又提醒道:“殿下,张医师来了,需要请他进来吗?”
“让他去偏厅等候。”
喝完一杯冷茶,冯烟果然又舒服了许多,萧晏见她此刻安分下来,脉搏的跳动也不似先前那般激烈,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他正要走,又被她抓住了衣袖,口中说道:“你别动,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走。”
他俯身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看着她这么不安的样子,十分心疼,一想到踢开房门时见到的那一幕,万一他没有及时赶到,萧晏不敢去想,眸中蓄着寒意,原念着血脉亲情留了萧书一命,如今,却是不必再留了。
“琉璃。”女子睫毛轻颤,又低低的唤了一声。
目光再次看向冯烟,萧晏目光转眼温柔,“我在,我不走。”
冯烟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静下来,萧晏这才起身准备去偏厅处理伤口。
“你们伺候风姑娘沐浴更衣吧。”
“是。”
屋外凉风袭来,萧晏才惊觉自己已然全身被汗水浸透,混着浓烈的血腥,着实难闻。
烟烟她,真的太折磨人了,萧晏想着,不觉面颊发烫,红了耳根,迅速的往偏厅走去。
张医师替萧晏检查了伤口,好在受伤之处虽多,却未伤在要害,伤口也不深,清洗包扎修养一段时间便无事了。
萧晏点头:“有劳医师。”
一切处理完毕,张医师叹气:“只怕要留疤了。”
疤?萧晏这又想起,原先他身上就有许多次旧伤痕的,说起来可能都没人信,然而无论是十岁那年钟贵妃下的狠手,还是训练和战场时留下的伤痕,竟然在服下冰莲花那一次后,整个人就如同脱胎换骨,所有的伤痕全都消失了,就连身体也变得较之以往更康健。
“无碍。”
这时,厅外传来脚步声,原是谢垣回来了。
“殿下,那些人怎么处置?”
萧晏面色沉了下来,眸如寒冰,提了剑就走了出去:“带我去见萧书。”
“殿下,这么晚了您要不要去休息,明日再审。”谢垣放才见他身上缠了不少纱布,想来伤处不少。“宁王他……还没醒来。”
萧晏回忆当时的情景,是了,当时的确是惨不忍睹,未曾想烟烟那样的人,会使用这般手法去对付一个人。
他从未见过她那样的表情,透着嗜血的狠戾,目光幽远,那些各个魁梧健硕的壮士杀手在她面前毫无攻击力,彷如蝼蚁般,任她踏在脚下。
她说:“你们这些可恶又讨厌的红名NPC,竟然伤他至此,今日,就叫你们尝尝玉扇门的厉害!”
她原是在替他惩罚他们。
“NPC?究竟是什么?”
谢垣很认真的在听萧晏说话,然而他明明听得很清楚他的发音,却未明白殿下到底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于是,他疑惑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萧晏陷入了回忆,他抬起手,是以谢垣安静,画面回到他第二次去到那个世界时,在竹苑药庐。
“姐姐,NPC是什么意思?”
“小琉璃,NPC,就是朋友的意思呀。”
女子的笑靥浮现在脑海,可是不对,当时她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明是惊讶又惊慌的,当时未曾细想,如今看来,这NPC怕是有别的含义,不然,烟烟怎会将那些人也唤做NPC呢。
“谢垣。”
“属下在。”
“红名是何意?”
“啊?”
这题超纲了,谢垣一脸懵圈。
“萧书身边那些杀手如何了?”
“说来也奇怪,那些人身上并无一处受伤,当时只是手脚瘫软过去,没过多久便恢复了,与我们的人很是打斗了一番才又完全被降服,所以这也才回来晚了。”
萧晏若有所思,烟烟其实内心善良,从不忍心去伤害别人,在驿站对待北锖士兵亦是如此。
“走,去看看。”
两人刚迈出步子,伺候冯烟的小丫鬟跑了过来,萧晏停步,问道:“她可歇下了?”
“回殿下,风姑娘也不知怎了,睡得十分不安,一直在唤着一个人。”
萧晏闻言蹙眉:“谁?”
小丫鬟垂着头,不敢说,她依稀记得风姑娘是唤过太子殿下那个名字的,可也不敢确定,如若真是太子殿下的乳名或是别的,她也不敢说出口。
“无妨,直说。”
“琉……”
“好,我知道了。”不等小丫鬟说完,萧晏打断她,回过身,对谢垣道,“此事先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再向我汇报。”
“是,殿下。”
琉璃这个名字,是烟烟的专属,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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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到的时候,只见床上的女子已经睡下了,双目紧闭,睡得很沉,脸上的红晕散去,恢复了正常的粉白,脖颈上也没了先前的绯红,想来药性已经散去了。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手轻柔地拂过她白皙的面颊,温声道:“睡吧,烟烟,往后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女子抽回手藏入被中,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朝里面躺去,留给他一个后背,萧晏勾唇笑了笑,命人取来了枕头和衾被,在她榻侧的地上铺好躺了下来,一偏头,就能看到心爱之人的背影,这令他心中十分安稳。
冯烟这晚又做了一个冗长又旖旎的梦,梦里,她身着花纹繁复的大红喜服,头戴凤冠,手持羽扇遮面,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台阶的尽头,琉璃同是一身红色华服负手而立,微笑地看着她,等待着她一步步向他靠近。
锣鼓声声,悠扬又喜庆的乐曲从四面八方传来,耳边全是祝福之声,她顶着厚重的凤冠,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紧紧地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低头在她耳边轻语:“烟烟吾妻,山河为鉴,日月为证,你我从此,不离不弃。”
她仰头看他,撞进他一双星眸,熠熠生辉,耀眼璀璨,倒映着她一身红妆。
红绡帐暖,烛火跳动,两人饮了合卺酒,隔着红色的纱帘,她瞧见他满目的欣喜,抬手欲掀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然而手指穿过,触了个空。
杯盏落地,他面色骤变,仓皇的起身想要来将她拥住,却再也触不到眼前人。
她扯下了红盖头,扬起手看着渐渐透明的自己,心中十分不舍,慌张道:“琉璃,我可能要回去了。”
“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不要难过,我会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的很好。”
“我会想你的,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没有办法留下来。”
不觉间,泪水盈满眼眶,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却见他不住的摇头,无数次想要抓住她,而她于他却只成了一道虚影,终究散去。她看见他匍匐在地,哭的像个孩子,歇斯底里的,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目中满是绝望和伤心,直到气力全无喉咙嘶哑,再也没有那番矜贵高傲的俊美模样。
冯烟捂着心口,那里堵的难受,令她无法呼吸,她也想再握一次他的手,跟他好好的道别,告诉他不要太想她,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和宿命,他们不处在同一个世界,都有各自的家人,无法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