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两个被他用剑割断喉咙的黑衣人,却从地上爬起来,洒落在地的鲜血竟飞起来,瞬间回到两人脖颈中。
两人嬉笑着走上前来,没事人似的,一左一右架着顾苍舒的胳膊,将他往巨坑边的圆丘拖去。
众弟子都被这一幕吓呆了,这才明白,那些黑袍人任由他们留着兵刃法器,也不束缚他们的双手,却是知道他们插翅难飞,压根不怕他们反抗。
为首的黑衣人道:“奉劝诸位一句,在这七圣谷中,什么抵抗都是以卵击石,只会让你们死得更痛苦。”
小顶趁着那些黑衣人不注意,赶紧从灵府里取了两颗疗伤用的紫微丹,迅速地塞了一颗到李圆光手里。
李圆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比了个“多谢”的口型,趁乱把丹药服下,立即感到一股凉意在筋脉与肌骨中游走,所过之处,血肉复生,骨骼愈合,痛楚顿消,方才无法动弹的伤臂,转眼间变得灵活自如。
身为蒋寒秋的亲传弟子,李圆光三不五时受伤,各种伤药当饭吃,但他还从未见过这么立竿见影的药,活动一下手臂,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小师叔,这是什么丹药……”
小顶朝他挤挤眼,微微一笑,现出对浅浅的梨涡:“紫微丹。”
李圆光吃过几百颗紫微丹,但是哪里有这样的效果。
情势危急,他没再多问,按捺下困惑。
不过方才被小师叔这么一笑,他沉重压抑的心情顿时纾解了不少,心中暗忖,小师叔如此泰然自若、沉着冷静,定是已经想好了脱身的法子——这却是想岔了,小师叔只是身为炉子不太怕死而已。
有大衍弟子的前车之鉴,一众仙门弟子顿时熄了反抗的心思,收起了各自的兵刃,峡谷中安静下来,只有黑衣人一边说笑,一边驱赶仙门弟子,就像牧人驱赶牛羊。
伤势轻的自己走,伤得重的便被黑袍人扛在肩上。
那些黑袍人个个高大魁梧、膂力惊人,将人提起来往肩上一甩,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仿佛这些人没有分量似的。
他们也不知道轻拿轻放,不管这些仙门弟子伤得多重,动作十分粗暴,许多人痛得面色发白,低低呻吟。
这会儿大部分弟子都已经苏醒过来,白千霜却还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一个黑衣人注意到她,大步走上前去:“这个身段看着不错。”却是方才那个乌鸦嗓。
一众黑衣人都停下手头的活计,转头看过来。
乌鸦嗓把白千霜翻过来,看见她一脸花,身子一僵,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弟子们虽然听不见,但听语气便知是在咒骂。
不知是他骂得太狠还是牵动了白千霜的伤口,她终于醒转过来,慢慢睁开眼睛,恍惚片刻,终于看清楚面前蒙脸的黑衣人,颤声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放开我!”
黑衣人似乎被逗乐了,故意将她重重地往上一抛,又接住,往肩头一甩:“闭嘴,丑女人。”
白千霜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内伤发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为首的黑衣人从喉间发出一种鸟叫般的奇异声响,一众黑衣人驱赶着仙门弟子聚拢到一起,然后跟着头领走进崖壁上的一个洞窟中。
为首之人指尖一捻,一簇冷白的莲花形火苗从他两指间冒出来,照亮了幽暗的洞窟。
里面比预料中大得多,一个洞窟连着一个洞窟,石壁上遍生着与峡谷中一样的紫晶簇。
走过十来个洞窟,尽头却是一座石牢,约莫有一间普通厅堂大小。
黑衣人将弟子们尽数赶进牢中,把重伤的弟子粗暴地往地上一扔。莲花形的火苗在弟子中间飘荡,将一张张脸照亮,为首的黑衣人抱着胳膊,虽然遮着脸,但弟子们莫名觉得他这模样,像是屠夫在挑选待宰的牲畜。
另一个黑衣人道:“不知今晚谁有幸伺候圣君……”
许多人闻言瑟缩了一下。
小顶忽觉背后被人轻轻一推,往前一个趔趄,她转过头去,却没见身后有人,只觉莫名其妙。
火苗正好飘到她面前,停住不动了。
为首的黑衣人“盯”住她的脸看了半晌,忽然轻声一笑:“反正还有两个时辰,不如你们好好商量,自行推举一个人出来。”
他锁上牢门,便与同伴们向外走去。
黑衣人一离开,弟子们自然而然地按门派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地牢不算狭窄逼仄,但六十来人关在一起,也有些挤。七魔谷里传音咒、秘音咒尽皆失效,众人不敢高声议论,都压低了声音,地牢里一片嗡嗡声。
此处就属归藏人最多,足有十九个,众弟子中修为最高、入门最久的是李圆光,但辈份最高的却是小顶。
李圆光压低了声音问小顶:“小师叔可有什么良策?”
小顶什么想法都没有,却从灵府中掏出一瓶紫微丹,分发给受伤的同门:“先把伤治一治再说。”
不少人在对战时都受了伤,一丸灵丹下去,伤势立即痊愈,无不佩服小师叔的先见之明。
小顶因为天书的缘故炼了许多伤药带在身上,单是紫微丹便备了几百颗,正要分给其他门派的伤员,却听见个熟悉的声音道:“事已至此,不知诸位有何高见?”却是白千霜。
她红衣衣襟被血染成了深红,身姿如弱柳扶风,不过仍旧不失世家贵女的娴雅气度,语调虽温和,却自有一股坚定之意——若非一张俏脸图文并茂,这气度风姿不知要倾倒多少人。
不过即使白千霜顶着一脸花,她也是在场诸人中身份最高的一个——白氏女儿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别的门派暂且不说,大衍和几个仰仗大衍的狗腿门派都是唯她马首是瞻。
立即有个金甲门弟子配合道:“在下窃以为,当务之急是将今夜之事应付过去。”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谁也不知道被推举出来的那个人今晚会遭遇什么,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有人提议:“不如抽签决定吧。”
便有许多人附和:“还是抽签最为公平。”
不想白千霜却摇摇头,平静道:“不,还是我去吧。”
此言一出,便如滴水溅入热油中,一个大衍男弟子跳起来:“师姐金枝玉叶,怎么能让你以身饲虎,还是我去吧!”
那男弟子生得浓眉粗眼,虎背熊腰,大吼一声,便如猛虎啸林。
众人:“……”也不知道虎吃不吃得下。
白千霜苦笑着摇摇头,淡然道:“总要有人牺牲,我身为白家女儿,平日承蒙诸位抬爱,身陷险境自然义不容辞。”
能修到元婴的都不傻,本来这番慷慨陈词说不定还能糊弄几个少不更事、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但她额头上明晃晃顶着个“心如蛇蝎”的匾额,说服力不免大打折扣。
白千霜在秘境中记挂着自己的脸,但后来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倒把脸上的伤忘了,是以她仍旧不知道自己已经旧貌换新颜。
大衍和狗腿门派的弟子们顿时道:“白仙子高义,但我等怎能让白仙子舍身取义。”
车轱辘话说了一轮又一轮,一个金甲门的男弟子忽然道:“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炉鼎,这种时候,不该挺身而出吗?”
知道小顶身份的弟子并不多,除了太璞、大衍和金甲门以外寥寥无几,连归藏同门都不知道小师叔是炉鼎体质。
小顶不明就里,师父叮嘱过她不可把自己是炉鼎的事告诉别人,便默不作声。
听了这话,人群骚动起来,知道的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不知道的面面相觑,悄悄询问:“是谁啊?”
那金甲门弟子朝着小顶一指:“就是她。”
便即有人道:“她不是归藏的弟子吗?不会弄错了吧……啊呀……”
众人都朝小顶望去,却见她神色如常,眉宇间只有些许困惑,却也不曾否认。
这下子连归藏诸人都吃了一惊,李圆光第一个回过神来,提起剑便向那金甲门弟子肩头刺去。
他的剑法是蒋寒秋手把手教的,那金甲门弟子哪里躲得过,被捅了个血窟窿,疼得龇牙咧嘴。
李圆光仍旧提着剑,咬牙切齿道:“小师叔是我们师叔祖连山君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若敢再加冒犯,休怪我手中剑不长眼。”
有李圆光带头,其余归藏弟子也回过神来,站起身将小师叔围拢在中间,“锵啷啷”拔剑出鞘,将剑锋指向大衍弟子和狗腿们:“敢碰我们小师叔一根毫毛,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大衍宗男弟子冷笑道:“素问归藏剑法凌厉蛮横,我看不止是剑法,归藏道友的做派倒比剑法还横。不过有人戕害正道道友,我大衍门徒也不会袖手旁观。”说着抽出剑来。
话音未落,白千霜却将他剑尖捏住,轻轻推开:“诸位稍安勿躁。”
转头对同门道:“我心意已决,萧姑娘虽是炉鼎,比我们多一些自保的经验,却也没有强迫她献身的道理。”
这时,一个太璞宗的弟子站出来道:“依在下愚见,不如由在场众位来表决,本来那些黑衣人便让我等自行推举,如此最为公允,诸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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