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诚走进杜芷桑办公室门的时候，也觉得她不够和颜悦色，他跟以往一样不太严肃，“嘿”了一声。他是一个人来办公室，经纪人没跟着，这让他心里暗暗组织了不少话。
“你先坐下。”杜芷桑轻声说，阿梓很快就把茶沏好在会客桌上了。杜芷桑走过去顺手把玻璃窗的百叶窗拉上，却撞上了刚好经过的江辰晖的脸。
虽然隔着玻璃，其实两个人只相距三米不到。
他穿着浅黄的衬衫，打着复古的领带，骨架子特别好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办公室里坐着贺正诚。
他嘴唇抿了抿，好像欲言又止。
杜芷桑刷拉一声，无情地把百叶窗拉上，把他隔在了外面。
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
哼！
杜芷桑利落地走到会客沙发边上坐下，对着贺正诚故意换了张脸，微微一笑说：“贺先生，怕是你也知道，最近公司也在改革，而且是在动荡中改革，未免引起大家一些情绪上的不安。所以，我非常重视个体的想法。我想知道你对现状和未来都有什么看法和规划呢？”
贺正诚真不习惯她笑得这么营业性质，搓了搓手耸了耸肩说：“我其实不是个野心很大的人，我都听从你安排。”
“野心不大可听从不了我安排。”她直了直腰道，“我怕我野心太大，累着你了啊！”
贺正诚皱起眉头：“怎么了？张皓伦前辈的事在社内影响这么大么？”
“对张皓伦本身影响不大，我们都处理得很妥当，倒是敲响了警钟，公司的步伐和个人的步伐，可不是时时刻刻都协调着的。我不希望因为步调不一致而掉链子。”杜芷桑继续微笑，“贺先生，我不喜欢你隐藏甚至违背自己的意愿来配合公司，这样并不长久。”
贺正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侧头说：“怎么？这是员工上进心测试吗？我要是测试不合格会被打入冷宫吗？”
“怎么会？”杜芷桑笑着摆摆手，“咱们小公司讲究个性化定制。”
就是江辰晖这种佛都能被推到顶点了啊，她想。
贺正诚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真的，真的没有野心，但我绝对，绝对接受你的鞭挞，就这样。因为我是个不太中用的人，我很明白我不是一只小鸟，只是一只风筝罢了。”
杜芷桑看着他，眼前的他和她记忆中上辈子的他又重合了。
上辈子她就是对他过分纵容，才导致了自己的悲剧。
对他，她好像又更加释然了些。
“那好，我明白了。那我说说我的计划，第一，目前我会跟好我和你签的合同上的计划来进行；第二，今年的目标，是把你从‘渣男专业户’的漩涡里彻底拉出来，转型为‘文艺电影专业户’。这样就需要成为名导演的御用演员，让他们给你打造脸谱，然后今年年底你要从最佳新人奖开始，给自己镀金。”杜芷桑一边翻着文件一边滔滔不绝地说道，“陈聪的这一系列网络犯罪电影是重头戏，用右手抓；左手抓的是XX导演，XX导演，包揽他们的戏。XX导演跟陈聪关系很铁，攀一攀完全没有问题，XX导演公司会帮你争取。《网囚》后你的档期能空一空，接下来会安排你上一系列的表演课程，你觉得如何？”
贺正诚越听，就笑得越烂漫，说：“你在说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嗯？”杜芷桑半懵半懂地歪起脑袋。
“我觉得挺幸福的，能一直听你这样絮絮叨叨。”他笑着说，跟阳光一样，“心里特别踏实。”
杜芷桑皱起眉头，一脸问号。
不好意思，这算是情话？
她挂上礼貌的微笑说：“贺先生，我看你还是别老是踩界比较好。”
贺正诚却不笑，不折不挠地说：“我还能约到你吗？”
“我想我态度非常明确了，我不想发展任何一段恋情。”杜芷桑说到“恋情”两个字，不自觉脸红了一下，恋情？呸呸呸！前几天谁还在车里嚎啕大哭？
“包括江辰晖？”贺正诚尖锐地问。
眼睛死死当着她，彷佛在确认她是否在掩饰什么。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避了避，兜了个圈儿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说：“我说任何一段，没听清楚吗……好了，今天的洽谈到此为止了，我想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我想知道的，不过下次还是等上经纪人吧。”
下了逐客令，贺正诚还是坐着不走。
“我怕……我还会忍不住打扰你。”他盯着她说。
他指的是线上，就算线下已经无望了。
她撇了撇嘴：“我不怕你打扰我，你也别怪我无视你就好。”
“那你看着我说，你不喜欢我。”他还在垂死挣扎，“而不是用不想谈恋爱、不相信爱情做借口。”
杜芷桑眼睛里明显有了动摇。
这家伙在她的这辈子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他们有过如胶似漆的感情，那是因为你来我往、你侬我侬啊，这辈子她都拒他于千里之外了，他这个万人迷为什么还要吊死在她这棵无趣的树上呢？
难道说这辈子早已经脱离了上辈子的轨道，他和她的爱情压根不会滚到那悲剧的阴沟里？
她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对他本能的规避呢？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江辰晖的脸。
江辰晖又怎样？难道不是另一个悲剧吗？
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
她说不出不喜欢，而且无法究其因。
“我知道了。”他突然说道，表情恢复轻松，“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不怕花时间，我有的是时间。我先走了。”
说罢，他走出了办公室。
杜芷桑有些愣神。
太窝囊了！刚刚的自己太窝囊了！不就是几句甜言蜜语吗？成本那么低，怎么搞得像是无可抵挡一般？这下麻烦了，也不知道贺正诚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到了晚上，她就知道自己惹出什么麻烦了。
贺正诚开始在线上撩她。
就是那种“在干嘛呢”“有没有好好吃饭”一类的没有营养但也不会出错的关心。
虽然之前他时不时也会发发讯息，刷刷存在感，不过间隔不密，多是例行公事的节日祝福啊，感谢语啊，并没有引起什么可疑和不适。但现在就显得有些明目张胆了。
杜芷桑决定先采取无视。
都怪自己，当面说“不喜欢”不就完事了？
都是自己作的。
她心烦意乱了几天，又迎来了新的月会。
这次月会她和徐杉绮都要提出创意部的主管人人选，并由临时董事会投票决定选出其中一个，进入下一步部门班子的审核。她总是提醒自己要再从容一点，毕竟陈聪就很从容，常给她吃定心丸说：“我打听过了，对方只不过是个小喽啰。”
但是他就是不说对方是谁啊！肯定是防空炮啦！说得轻巧还不是因为不到切肤，因为他来TS社帮忙纯粹是人情，这个钱他也不稀罕赚。
名导就是名导，视钱财为粪土。
会议上，徐杉绮并没有走杜芷桑的路，找名导演或者名监制、实力过硬的出品人，大概是从这方面入手还真没有多少个撵得过陈聪的。而是找了国内十大企业中的首位翰林集团的大太子阮和泽，翰林集团在国内的电子行业处于垄断地位。电子行业其实和娱乐圈关系颇深，毕竟今天娱乐圈的作品多靠电子产品散播出去。
不过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阮和泽有的是钱。钱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钱啊！比粪土还贱啊！
这个阮和泽，怎么会跟徐杉绮玩到一块儿了呢？
早知道对手甚至是个神仙，她就先下手为强了，论姿色，徐杉绮也不过是个半老徐娘啊！
等等……她在想什么污浊的东西？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的？
她看到“阮和泽”这三个字的那一刻，心里就开始抖。
这下玩大了，把自己玩死了。
第36章
看到这两个候选人，临时董事会终于是打了鸡血一样，活跃起来了。
大家都就着双方的企划书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如果陈聪当选，以他在影视圈里二十多年的经验和人脉，当然能给公司带来很多这方面的资源；而翰林大太子和企业打交道，谁不给他半分薄面？广告资源当然就会膨胀起来，而拍什么电影电视剧，钱一到位还有什么难的？
说白了，就是有才和有钱的较量了。
徐杉绮坐在那里，鼻子都要长到额头上去了。
激烈的讨论之后，投票表决。临时董事会有11个人，这个数字听上去就像《十一罗汉》一样。杜芷桑表现有些丧气了，心里想着，凌总啊凌总，你醒来后千万别怪我，我的本意是救公司，可不知道会搞成这个局面的啊。
她又想起了凌濛的那封信“不必以我的敌人为敌人”。
难道凌总早有预料会弄巧成拙，所以才这样告诫她吗？毕竟，她还是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而徐杉绮的阅历，足足比她长了二十年。
唱票到最后一票，就是五比五了。
徐杉绮的笑容慢慢浮现出来，听到唱票人读了一句“阮和泽”时，笑容就更加生了辉，嘴角都恨不得咧到了耳朵边上。她意气风发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花容失色的杜芷桑说：“不好意思了啊，杜总，匿名投票是公平的，这下真是可惜了陈大导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