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酥瞥了那老嬷子一眼,扶着小姐笑嘻嘻地接口:“嬷嬷毕竟是这摘和园的老人了,许多事,还是要劳烦嬷嬷才行,比如,咱们还收了一个黑骑护卫,在山门外面等着呢,还得劳烦嬷嬷去管家那里知会一声,领个腰牌。还有这前院儿空着,得安排几个警醒点儿的丫鬟仆子夜里伺候。”
百里红冗仰着头,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小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张嬷嬷身边停了下来,微微一笑,说:“那是得辛苦嬷嬷了。”然后一甩头,高傲地进内院儿了。
这一通,说得张嬷嬷脸色发青,可有些事气势没拿够,就压不回去,她已经失了先机,之前准备了好几个小厮在旁,摆了这么大个排场,准备随时将那破丫头拿下先打一顿再说,可没想竟是让唐小酥先把她安排上了。
唐小酥看了她一眼,还指着她身旁的小厮嫌弃:“这几个就不行,都不会看眼色,小姐院儿里伺候,得机灵勤快些的,最好要像寒潭小筑小厨房那边的墩子……实在不行,求墨先生给咱借调过来用用也好。”她转身看着冬枝和春芽还在那儿跪着,又大声哼斥:“你俩有点眼色没?犯了错就不用伺候人了吗?小姐等会儿还要去安和堂呢,还不快进去伺候着更衣洗漱,还在这儿跪着偷懒么?”
冬枝和春芽对视一眼,提了裙裾便跑进内院伺候小姐更衣去了。张嬷嬷背后那几个小子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悄悄后退了一步。
唐小酥:拿小姐当话头撒泼谁不会呀!小爷还收拾不了你个老虔婆?!
张嬷嬷指着唐小酥鼻子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你……”
唐小酥笑眯眯地靠近张嬷嬷,一转就手都搭在老嬷子的肩膀上了。
她捏了捏老嬷子的肩膀脖子,一嘴的江湖流气:“我现在可是和嬷嬷平齐的呢,奉劝嬷嬷别和我硬掰,你未必掰得过我,咱们相安无事,你还能在摘和园继续管事,非要跟我撕逼,那我可不能保证你还有个晚年安详了。”
她说完,松开张嬷嬷,又朝院里一众仆子哼斥:“都还杵在这儿干嘛?摘和园没活儿吗?小灶弄好了没?什么时候可以用啊?”
张嬷嬷简直看傻了,她在无影堡这么多年了,还从未遇到哪个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主子自有主子们的派头和脸面,便是有什么也不可能像这样连威胁带打压的直接拍脸上的。如今这个新来的大丫鬟,还是她亲自去招来的臭丫头,竟然敢!
张嬷嬷差点气出心脏病,立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
一院子的丫鬟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的,小声嗡嗡了一阵,有人先走了,然后大家就陆续离开了,只剩两个小子站那儿抓头:“小灶倒是搭好了,可还差些锅具,姑娘要用的话,还得过一阵儿了。”
唐小酥懒散的往那太师椅上一坐,竟是眯起眼来晒了会儿太阳,才懒洋洋地咧嘴:“行吧,看来这两天,咱们也只能去寒潭小筑蹭饭吃了。”
这话说得已经不是嚣张可以概括了。
墨先生在无影堡的地位大家都知道,这扯谎立马就会被打脸。
张嬷嬷觉得脑门儿抽痛,她故意晚一日回来是想凉着五小姐,好让那小丫头知道,就算得了个大丫鬟回来也什么事都成不了,却没想会这样,感觉错过了好大一场戏,天都翻过去了。
她脸色阴晴不定,之前是一时被唬了个蒙圈,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击,可毕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稍微冷静一下,便能摸到端倪:现在的这个大丫鬟,和之前在平阳城人力市场来应聘的那个脏兮兮抖机灵的乡下丫头可不能等同视之。这分明就是故意装傻混进无影堡,也不知是何企图。但不管她是何企图,只要稍微一露马脚,那就是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张嬷嬷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心里想:那就且看着这丫头能跳个什么大神出来吧。
张嬷嬷就按捺着心情,按唐小酥的要求一一去办了。
本来小姐院里伺候的丫鬟仆子都是齐的,她回来了,这些伺候的自然就全到小姐院儿里来了。
黑骑肖白既然是蔺大人交代的,这时候管家肯定都亲自去安排了,她只需要着人去问一声便是。
张嬷嬷妥协了,丫鬟仆役都极会看眼色,掌事姑娘的房间那不是分分钟就收拾好了……
唐小酥在摘和园那就是除了小姐劳资最大,住西厢房单套间,除了卧室还有个小客间,敞亮的大飘窗十分漂亮,窗前还有棵槐花树,别的不讲,这住宿条件真是好极了。
虽然对于唐小酥来说,再好的条件,比起药泉殿,都不值一提。
傍晚的时候,唐小酥陪着百里红冗去了安和堂交作业,鲍春杏才从寒潭那边回来。
虽然做了一天的粗使蛮子,但她还挺高兴,不但和心仪男子吃了顿饭,还有小礼物拿,真是美死了。鲍春杏进院都没看见自家老嬷的黑脸,只顾捧着那盒杏花面膏乐呵。她脸上被腰牌拍出的印儿到现在还没散开呢,可她现在是一点儿也不记恨唐小酥了,要不是面上这抹红痕,她哪儿能拿到心仪男人送的面膏呢。
暮行云办事老练,瞧出‘苏姑娘’是不会收受特别的礼遇,是以,在场的姑娘都送了礼物。
唐小酥没打开看,只觉得挺沉的。
百里红冗倒是打开来嗅了嗅,她母亲本来就是调香师,对这些玩意儿的秘方收藏得不少,蔺南彦还专程给她请了调香师傅指导的,是以她自己也有所专研,对于这种货色自然是看不上的,便扔给唐小酥了。
唐小酥对这种玩意儿更看不上了,随便就给扔在屋里的案子上。
唐小酥陪着百里红冗在安和堂女学究那里练了会儿书法,还真又去寒潭小筑陪着师傅用过晚膳,才回摘和园来。小姑娘累了一天,洗漱睡了,她才回房间拾掇自己的东西,瞧那面膏盒子还挺好看,不如拿来装迷药……
打开就有点傻眼了……金珠!一盒金珠?不是面膏么?
唐小酥闷了闷,又打开了百里红冗那盒,心下有点郁闷了:送小姐面膏,送我金珠?劳资这么特别?
面膏盒子不大,里面金珠比师傅给的那袋要小些,成色也差点儿,但是一盒也有七八粒了,顶一箱银子呢!如果是为了墨先生来巴结她这丫鬟,这出手也太肥了……莫非他已经看出小爷……麻的!管他看出什么呢!敢扒小爷马甲,小爷要他好看!
唐小酥恨恨地将金珠倒出来装进枕头里,再小心拾掇空盒子,调制好迷药,扔在桌上开始自省。
作为一个丫鬟,还是新手丫鬟,忽悠了小姐,也不该这么嚣张……可也不能怪我呀,一进厨房怎么能忍呢……对待张嬷嬷的态度好像也过了点儿……哎!咸鱼可真不容易啊,还是睡觉吧。
唐小酥叹息一声,摊平在床上,正准备盹了,忽然听得窗外一声轻响。
啧,半夜三更的又是谁呀,毛病多!她翻了个身,开始装睡。
窗外,黑衣人将手里捧的东西,悄悄放在窗台上,靠着槐树望着那屋子发了会儿呆,才又悄悄走了。
唐小酥睁眼纠起眉来:咦?不是小贼,是送货的?……快递员??嗳,管他呢……
等了半响没听见后续,她翻了个身,这才又睡了。
第二日一早,还未到辰时,春芽便过来叫醒服务了。冬枝还给她端了洗脸水来,真跟伺候小姐似的,可殷勤了。
昨夜实在是没有睡好,还做了一宿怪梦,梦见好多人磕头作揖高呼万岁,唐小酥还有点迷瞪,顺着那俩丫头一通收拾,直到冬枝拿了木梳要给她梳头时,她才真正清醒过来。
唐小酥捂着头跳起来哼:“哎呀两位小姐姐,这可使不得,咱都做一样的工,岂能让你们这样伺候我。”
冬枝怔了一下,笑了:“怎么不能,姑娘可是掌事,这院儿里就算半个主子,我们都得仰仗姑娘关照呢~”
唐小酥:“好说好说。”
春芽和冬枝一边给她收拾床铺叠被子,一边笑:“姑娘好生厉害,一个照面就气得那老虔婆发抖,你可不知,昨儿晚上杏儿回来跟那老虔婆说起姑娘在寒潭小筑的威风,可把那老货吓得不行。”
“今儿一早,管家便让人送来了掌事姑娘的腰带,老虔婆的脸色可好看了。”
唐小酥站那儿木着:……
完了,威风抖过头了,收不回来怎么办?
她偏头一瞥,看见桌案上的面膏,心里顿时有了主意,立刻嬉笑起来:“说那些,你们也知道那老虔婆对小姐怎么样的,小姐老早就想收拾她了,我不过是借着小姐面儿抖威风,那是小姐爱护我。”
不管什么威风,甩给小姐背着准没错了。
“现在这院儿都是自己人了,关起门来,咱们都是好姐妹,小姐好才是大家好。”她一手搂了一个姑娘,带到桌案前,又说“我实在是不习惯被伺候的,其实也不太会伺候人,所以小姐那边,还需你们帮我殷勤着点儿。”
她把百里红冗那盒面膏,塞进冬枝手里,“这个是昨天在寒潭小筑暮宫主送的面膏,小姐给我了,我这脸抹着也没用,还是给两位小姐姐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