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酥和蔺南彦都没有多想。
这一路上来,蔺大人开路,走在这皇宫大院儿和走在平阳城各胡同里也差不了多少,宫人奴仆见了蔺南彦皆是恭恭敬敬,禁军侍卫更是唯命是从。哪怕她唐小酥说一句这辇轿坐着不舒服劳资要坐皇帝那顶大的,恐怕也没什么问题。
可偏偏在这个看起来空旷到有些简陋的宫殿里,唐小酥却有点不自在了。
隐约有些不妥,却说不出不妥在哪里,毕竟这里一目了然也没有什么机关暗器,禁卫军与宫人都在殿外候着,除非地下忽然大范围塌陷,不然也没可能困住自己,况且蔺南彦还站他旁边呢,唐小酥暗暗宽慰自己不要乌鸦嘴:能有什么事!又不是苦情韩剧,还要结尾来一个嗝屁!不可能!
一通假兮兮的见礼过后,皇帝陛下依然笑颜奕奕地。
越连横起身拍了拍龙椅,扯开旁边一个盖着绸布的箱子,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此番武林大会收益甚高,孤便想着,既然话是由孤牵头,那孤也为此准备了些彩头,爱卿过来看看,可否能出手?”
越连横朝蔺南彦示意过去,即便是假兮兮的,那也没有理由让皇帝老儿自己捧着过来献宝,蔺南彦有些无语地起身过去了。唐小酥有几分别扭的在椅子上磨蹭了一下,到底是没起来。
箱子里倒还真是几样珍宝,蔺南彦随手拿起一件,正要和小爷招呼,越连横一把推开龙椅旁的一个把手。
不管他要干什么,蔺南彦条件反射阻止,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那把手细薄不堪受力,已经断掉了。
唐小酥脚下的地板忽然翻转,哗啦一声,连带整个偏殿瞬间就倒塌了一半。
不是大面积塌陷,而是大面积倒转。
就像大海上的浮冰,受力翻了一面,面上的东西都变得微不足道,残垣断壁面前,十平见方的地面翻转后塌陷下去一个整齐的凹槽,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其实地面震颤的时候,唐小酥已经在做准备了,奈何是翻转,而且地下还有莫名的引力,简直是直接吸进去的。第二次被埋,也是一句我擦不能表情的。
唐小酥只能骂脏话了:我XXXXX。
这乌鸦嘴的属性是什么时候附加的?
不过还好,没上次惨,因为有准备所以没受伤,也没掉东西。
这说明,咱这不是悲剧是吧……凭劳资这么聪明,出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唐小酥拍了拍胳膊无语地吁了一口气,轻轻地靠在墙上静默了一会儿,开始默默检查随身装备。
药罐子火折子,暗器足份儿,还有自己特制的零食压缩小肉干和一些随身惯了的小玩意儿,只要有水,维持个七八天的体能没什么问题,还不会无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乌漆嘛黑一片,但有微风袭来,墙面微润,这里肯定有水。
有风有水有活物……劳资就是活物里的大王!
唐小酥挑眉,扶着墙缓缓走了几步。
墙面光滑,地面平整,只有些随着翻转掉下来的座椅摆件,摔成渣渣,往上也不知道是有多少米高的,充拓着人工痕迹,唐小酥还感叹了一把古代建筑格局真特么牛逼,然后脸就绿了。
地宫就在皇宫下面,这儿应该就是地宫里了吧。地宫里有一堆尸卫,真是很不愿意回忆起嵩山溶洞里的耗子……日!劳资还没准备好面对一大堆丧尸……得赶紧跑……
特么的越连横,劳资什么时候得罪这货的,刚见面就放大招啊!
唐小酥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屏住呼吸。
屏住呼吸能管多久?那特么尸卫都是不用呼吸的……唐小酥憋了一分钟便放弃了。
又安慰自己道:怕甚,劳资可是暴君的女儿耶!怎么说也是尸卫的主子!没道理憋死自己陪葬啊~
这样一想,顿时把自己安慰到了。
但到底不敢太嚣张,她轻轻喘了两口气,慢慢又能平静下来。
唐小酥安静的扶着墙,顺着风慢慢走,一路分析:呼吸顺畅表示地宫里通风良好,有通风口,那肯定能出去。风里没有其他杂腐异味,应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莫害怕也莫装逼……唐小酥一面慢慢朝前走一面心里哼唧。
我打个酱油,这就出去,各位尸卫大哥不用过来打招呼了,谢谢啊……
相比唐小酥的冷静,蔺大人可就冷静不下来了。
越连横成功得手,笑得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你别费劲儿了,断龙石翻转,这机关只能用一次,三丈厚金刚石你就是想从这儿挖开也不可能的!”
他甚至自鸣得意地报上目的缘由,开启碎碎念模式:“我不管他小爷是谁有多大能耐,但你对他唯命是从就不行!我才是你的蛊主!你要搞清楚!你想活下去必须依附我!你只能依附我!你迟早是我的尸卫!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没关系,我不在乎,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我只要你唯我是从。”
蔺南彦难以置信,这个从没被人放在眼里的蠢货竟然能一击让他崩溃。
这大概就是她经常说的应沟里翻船了吧……
或许是和唐小酥相处久了,让他也情不自禁觉得这世间美好大于阴暗,所有事她处理起来太过游刃有余,似乎所有人都能得到满足,她总能给出一个大家都愿保持合作的共同利益点,这让他竟然忘了,人性的贪婪,可以让一个蠢货在不知全情的情况下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
越连横既不能调动兵马,也没有能耐挥动权臣,甚至没有权利自由出入皇宫,皇宫里的宫人奴仆都知道他不过是被昆江养在皇宫里的开朝会时才拿出来用的装饰品罢了,蔺南彦当然不可能把他列入危险之类。
但也许是蔺大人和国师大人演技过于圆满,以至于越连横这蠢货没感觉自己是个工具人,他始终认为蔺南彦受制于他,不可能反抗他,也不可能敢伤害他。可这些日子以来,蔺南彦却守着玄机门小爷唯命是从,一直没有回京述职,更没心情应付这个蠢货。这个蠢货就破天荒地聪明了一回:蔺南彦敢这样,那定是因为小爷有办法缓解他的蛊毒之痛,只要除去小爷,那么蔺南彦便只能依从于他越连横。
所以,偶然在皇家族谱里发现皇宫地图上有这么一个机关时,他便迫不及待地招来他们实施行动。
越连横发现断龙石机关这个偶然,谁也猜不到,这货也就是随手一搏,甚至这个机关能不能用都并不确定,他连机关把手上的外壳那个龙头装饰,也是在蔺南彦和唐小酥走进偏殿之前才揭开的,但事实上这个世上最不可防备的便是偶然性,意外谁也料不到。
这机关不但能用,而且一旦用了便是毫无转机,神仙来了也扭转不了。
更何况蔺南彦。
血液似乎凝固,蔺南彦感觉不出自己是冷还是热,只觉得心脏都不会跳动了。他冷冷地盯着越连横,忽然笑了一声,反手一掌,直接将那货拍出老远,撞在柱子上又掉落下来。
越连横在地上滚了滚,瞪着眼喷出一口血来,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吼吼的声音,吐字艰难一堆问题问不出口,只能辛苦地抖动喉头:“你,你……?”我不是蛊主吗?你为什么可以对我动手?
蔺南彦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却不屑于回答。
自在散人给他换的蛊主,当然是从头到尾都是为他考虑的,实际上他从来就没有受制于什么蛊主。
他确实是痛苦过一段时间,但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可是现在,蔺南彦却不得不面对阴沟里翻船的现实。
这个从不在他眼里的混蛋玩意儿居然暗算成功了!
殿外候着的宫人遭遇这样的变故全都吓傻了,趴跪了一地没人敢动弹,就怕蔺大人发疯下令尸卫屠了皇宫。离得远的瞧着,慌忙冒死去寻国师大人。虽然没人知道蔺大人和国师之间是个怎样的牵制,但无疑,在这个皇宫里,能够压制,或者说,能够在蔺大人发疯的时刻还敢上前交涉的人,有且仅只有昆江了。
蔺南彦双目赤红,浑身杀意三丈远就能感受得到了,面无表情静默地站在那个巨大的凹坑面前许久不曾动弹,像只来自地底的恶魔,似乎稍微有甚不对,便要开启人屠模式。
但其实他是僵在原地,也不敢动弹。
他心里一片荒漠,脑子也一片空白,眼前晃动着唐小酥那张顽皮的笑脸,往时扭着人家撒酒疯时又哭又闹倒是很自然,现在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胸腔里一股邪火,烧得肝胆欲裂头顶升烟,神志都快毁于一旦,就怕一动,就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
但现在并不是悲伤的时候!
眼前那张笑脸像是在提醒他,万事都要往好的一面去想,蔺南彦情不自禁地套用了唐小酥的习惯,不停地勉力催眠自己。
公主殿下是睿帝血脉,就算下地宫也没问题,本来就要去的,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
她不是一般女子,她聪明机警,实力超凡,凶狠起来我都打不过,她会好好的……
我也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她出来我却先完蛋了……
这催眠果然有些效果,蔺南彦才默念三遍,心里就平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