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赢飞雪踏着醉步走了出去。他抬头一望,叶小莲正站在那里,手里打着一把伞。
原来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不知她在雨里呆了多长时间,她一定是不会进来的,毕竟她的养父母就是被先皇害死的。
赢飞雪走出祠堂,外面的凉气一下子将他吹醒了,他上去抱住叶小莲的肩膀,温声说:“傻瓜,这下雨你怎么还出来!”
叶小莲说:“我担心雪宝回去淋雨啊!你看,你刚登基,身边都没有一个服侍的人,还不得靠我!”
赢飞雪抓起她的手,同时抓起伞骨,将伞举高,斜向她,扶着她后肩往回走去。他嘱咐:“赢都现在还不安宁,皇宫也暗藏杀机,你千万不要乱走!”
叶小莲笑着说:“有幻心大长老和绝杀大护法保护我呢,只是你看不到,我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她又踮起脚尖贴着赢飞雪的耳朵说,“以后啊,别老想欺负我!”
赢飞雪浅浅一笑:“莲儿,我怎么会欺负你,对了,你爹娘在哪里啊,不是说要给我俩成亲吗?难不成反悔不成!”
叶小莲嘿嘿一笑,还带了些腼腆:“等不急了?是不是等不急了?”特意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坏笑说,“放心,莲姐不是小气的人,我早晚是你的人,开心不!”
赢飞雪冁然一笑:“开心,实在是开心的醉了!”
二日,赢飞雪又新拟一道圣旨,是给叶小莲的养父母的,叶乾诚夫妇已故,赦免其罪,遗骸迁至赢都下葬。
成亲之前,赢飞雪陪同叶小莲特意去了郊外的墓园,叶乾诚夫妇二人同葬于此。
此时黄叶遍布,风景萧瑟,叶小莲跪在墓前痛声说:“爹娘,叶晴莲来看你们了,我来到这个世界孤苦伶仃,你们是大好人,你们养育了这样的一个好女儿,她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能做得一手好菜,还能骑得一匹烈马,她非常了不起,我都被她感动死了……”
赢飞雪本来神情肃然,被叶小莲这一番话听得怎么都不对劲,还有一丝想笑的冲动,来祭祀父母怎么还夸起自己来了,但转念一想,她才是聪明的姑娘,夸自己不就是赞颂父母的高风亮节,养育之恩吗,唉,这小滑头还真的与众不同。
他正想着,叶小莲忽然哇哇地哭泣:“如果你们没死,我就多了一对爹娘疼我,是我命不好,呜呜……爹娘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待晴莲,让她过得好,每天吃最好的,穿最好看的,每天都快快乐乐,爹娘你们安息吧……”头贴在冰冷的地上哭得伤心死了。
赢飞雪对叶小莲的话又哭又笑,将款待自己当成对父母安息的承诺,也只有她想得出来,这时见她这样伤心,就一把抱了起来,横抱于胸,安慰说:“叶大人有女如此,会安息的。”
他转身出去,远远看到一群太监抬着龙辇赶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群禁军护卫,他又停住,对叶乾诚的墓说:“叶大人,夫人,朕马上和莲儿就要成亲了,今后你们也是朕的爹娘,朕答应你们,会对莲儿好的。”
他一路踏着枯枝败叶走向墓园外,龙辇立即放了下来,所有人行跪礼,一个太监上前说:“陛下,您刚刚登基,就出了皇宫,太后担心您的安危,特意让奴才来接您。”
赢飞雪不大喜欢这种排场,毕竟做皇子时,偏只有临云替他撑伞,他向来独来独往,就淡淡说:“公公,以后宫里凡朕的出行不得大动干戈,此事朕会亲禀母后,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朕和莲儿还是骑马回!”
他抱着叶小莲上了马,留下一群不解又茫然的眼神。
清晨,天蒙蒙亮,一辆马车缓缓驶出皇城,马车辕上坐着一个独臂护卫,单手按着剑,拉着缰绳,警惕地望向周边。
马车里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胡须拉渣,头发虽束着却乱糟糟的。
女人穿的仍然精致,神情却惘然,她捋了捋男人乱了的鬓发,安慰说:“蔚霜,和我一起回陈都吧,我养你,以后我都养你。”
赢蔚霜瞪了她一眼:“要回你回去,我不走!”
若凰问:“七国乱世,本来就是这样的,你看有很多人连几天皇帝都坐不住,还落得身首异处,我们不要这个皇帝,我们去过平凡的日子,好不好。”
赢蔚霜打掉若凰的手:“这个皇位是属于我的,是赢飞雪利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我的东西,若凰,你回去吧,你是公主,你没必要和我在这里忍受白眼。”
若凰眼睛红红的:“我是公主,但我也是你的夫人啊,我怎么可能离你而去,你如果对这个皇位还不死心,我们可以找我哥哥帮忙,将来你还有机会的。”
赢蔚霜冷冷地说:“不要再说了,这一切已经结束了,我和你也已经结束了。”他想起不久前,赢飞雪攻入大殿,兵败如山倒,钱臻断了一只胳膊,玉聪为了保护他,挡住火蝴蝶,被活活烧死,心里就一阵阵痛。
若凰不解:“结束了?”
赢蔚霜说:“实话和你说,我当初娶你就是为了这个皇位,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你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再来见我,我们和离,你回到陈国去吧。”
若凰忽地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是不是不想拖累我,才说这种话,你说是不是,其实你很爱我,从一开始就爱我。”
赢蔚霜很坚定:“我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过,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今天也许不会是这样。”
若凰哭得稀里哗啦:“蔚霜,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啊。”她抓起赢蔚霜的双臂死劲地摇他。
可赢蔚霜一动不动。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马辕上的人说:“陛下……殿下,已经到了住的地方。”
赢蔚霜甩开了她,向外走去,对外面说:“钱臻,我自己回家,你将公主送回陈国吧。”
若凰抓住了赢蔚霜的袍子:“蔚霜,不要送我走,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赢蔚霜没有看她,将她的手拿开了,跳下了马车,没想到若凰也跟着跳下了马车,一不小心,脚踝似乎伤到了,她蹲了一会,忍着疼,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跟上了赢蔚霜。
赢蔚霜站在大门口,这是赢飞雪替他安排的住宅,为他养老送终,他惘然不已,看了看若凰,有一丝不忍,但是又有一丝厌恶:“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是堂堂大公主,我是一个囚犯,你走吧,快走。”
两个人就在门口对峙着。
钱臻将马拴在门口的树上,行礼说:“殿下,我先进去打扫一下。”他开了锁,推开门,进去了。
若凰拦在赢蔚霜面前,不让他进门:“你不要我,你也休想让我走,彼此就在这里耗着吧。”
“公主,这里是赢飞雪给我的囚牢,我这一生都将毁在这里,今后我如行尸走肉,你没必要跟着我,你走吧!”
他说完这句话,只见若凰猛地抱住了他,大喊一声:“蔚霜……”他被若凰的大力差点扑倒,再看若凰时,她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溅得他满脸都是,就在若凰的身后,是一张熟悉而恐怖的脸。
是赢慕寒,赢慕寒披头散发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想到她救了你!”又神经质地笑,“既然她替你死,也好,失去一个女人的滋味!哈哈哈!”
一把剑从若凰的身体里抽出,赢慕寒提着沾满鲜血的剑疯疯癫癫地往外跑去,钱臻从院子里跳了出来,举剑去追他,赢蔚霜喊了一声:“钱臻,算了!”
钱臻悲愤地收起剑,急忙去拉马车:“殿下,我们送公主去看大夫。”
若凰喘着粗气,每喘一下,就从口中溢出血丝:“蔚霜,我不行了,不行了,抱抱我,抱抱我……”
她的喘气越来越弱,在赢蔚霜的怀里,渐渐地眼睛在合上。
“若凰,”赢蔚霜贴着她的脸呜呜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是一个公主,为什么要替我挡剑,若凰……”
“蔚霜,”若凰拼命睁开眼睛,“你爱我吗?”
赢蔚霜看着她,她的脸在泪水中模糊,“我错了,我才发现我最爱的人是你,若凰你别丢下我,我不能失去你!”
“蔚霜,对不起!我要走了……”若凰彻底地合上了眼睛。
赢蔚霜大哭起来,连声叫着若凰,抱着她往马车上去,“钱臻,快找大夫,快……”
马车疾驰在一间医馆停下来,赢蔚霜抱着若凰冲进去:“大夫,快救我夫人……”
大夫慌忙过来探视,劝慰说:“公子,你夫人已经去世了!”
“你撒谎,你这个庸医,我要杀了你!”赢蔚霜喊,“钱臻,杀了他。”
大夫吓得面如土色:“大爷饶命,人死不能复生啊。”
钱臻说:“殿下,时间要紧,我们再换一间医馆吧。”
赢蔚霜跑了七八家医馆,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他抱着若凰在大街上走着,目光呆滞,口中念叨着什么,似乎这样一直走着,一直哄她,若凰依然活着。
第70章
一眨眼就到了来年春天, 树上结了满满的桃子,树梢重得已经压到了黄墙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