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只有得罪了。”齐修贤轻轻开口,而后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抱到了马背上,自己也跟着飞身上马,调转马头,一手绕过我的腰身,握住马鞍,一手扬起马鞭,轻轻道,“瑶瑶,我们回家!”
我往后看了看,那件被摘下来的长衫,不偏不倚落在成章和的身上,团团拢住,他有些气急败坏,怒道,“齐修贤你给我站住!”
马儿撒开蹄子,一鼓作气,就跑出了三五里地。飒飒秋风,在耳旁呼呼作响,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稳。
“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我大声问道。
“薛臣已经供出了主犯,谢家无罪,我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刻也等不及了。”他的声音很好听,暖暖地从耳后传来,惹得我喜不自禁。
他见我没回答,又很不安心地回了一句,“我这回有听你的话,没给你添乱吧?”
我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担心你。”他到底还是说出了,我想听到的话,梦寐以求。
“你担心什么?”我问,刚才觉得他同成章和说话,一股好大的酸味,忍不住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一点点,”他说,“不然你多哄哄我……”
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日里说什么心胸坦荡都是假的,我忍不住嗤笑道,“痴心妄想,这分明就是你自己胡乱吃醋,怎么又把账算到我头上了?!”
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看来我以后,有理也无处可诉了。”
“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有点。”
他道,收紧了缰绳。其实从宫门出来以后,我们就渐渐放慢了马蹄,散漫走在街道上。此刻突然停了下来,我才看到前方不远处,约莫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坐在路中央放声大哭,脏兮兮地小手在脸上乱糊。
齐修贤下了马,走到女孩身边,曲膝蹲下身去,揉揉了女孩毛发,问道,“小丫头,你爹爹和阿娘呢?”
小女孩一双眼睛黑漆漆,水汪汪的,不住地流眼泪,撅起小嘴,茫然地摇摇头,而后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这里隶属京都较为宽阔的街道,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可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每个人都是步履匆匆,与之擦肩而过。
齐修贤无奈地站起身来,四下里瞧了瞧,走到不远处的小摊前,买了支糖葫芦,又折返了回来,手脚笨拙地哄着。
那小女孩是个捣蛋鬼,一会子把脏兮兮的小手摸向齐修贤,一下子又拿沙石砸,好容易把她抱到路边,又使劲地推开糖葫芦。
可见是一点都不喜欢。
齐修贤无奈之下,只好冲我笑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刚要下马,却见不远处骂骂嘞嘞走来一妇,见到齐修贤立马盛气凌人地开骂,“让开让开!你这是在做什么?用糖葫芦哄孩子,想把她骗走卖掉,是不是?”
齐修贤摆摆手,尴尬地笑笑,“你误会了。”
那妇人并不听她解释,一手将孩子报了起来,一手仍指指点点,“瞧你衣着光鲜亮丽,没想到竟然干这样的勾当。”
我见此情形,赶忙下马,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想把小孩骗走?你是孩子的娘,她一个人坐在路中央,来来回回,马车这么多,难道不危险吗?我们好心救了她,你却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好人,信不信我这去报官,告你无中生有,遗弃孩童?”
那妇人听了这话,也不敢再猖狂了,只是悻悻地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
我推了推身旁呆愣住的齐修贤,“你还好吧?”
他是个慢热性子,只因为我俩自小一块长大,与旁人不同,他和我说话,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
但凡上了街,看到陌生妙龄女子,时常会说不出话来,遇到那些嘴巴呱呱呱响的市井妇人,他更是木讷地像个呆头鹅。
“没事,只是可惜了这糖葫芦。”他小叹一口气,轻轻转了转竹签。
我随手接了过来,轻咬了一口,酥酥甜甜的,“怎么就可惜了?我正惦念这个呢!”
第75章
齐修贤摇了摇头, 宠溺地笑笑,牵过马匹,温和道, “走吧, 别让谢叔叔他们久等了。”
我点点头,随他往府邸走去, 走到一分叉路口的时候,突然走来一跛足道人, 穿的破破烂烂, 围着我俩仔细瞧了瞧,笑嘻嘻道, “二位,卜个卦, 看看姻缘、前程?”
我虽然不信这些命数,但心怀敬意, 拉了齐修贤,特意给道人让路, 并微笑着摆摆手,避了开来。
谁知这道人非但不走, 反而神神叨叨起来, 步步紧逼不说,笑起来也是阴森森的, 叫我有些害怕。
齐修贤见状,将缰绳递给我,“先去前头等着我。”
我点了点头,牵了马匹,缓缓地往前面走去, 时不时回头看看齐修贤。
却见他从钱兜取出碎银子,悉数放在道人的手上,又说了些什么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但那道人又把目光投了过来,我心一慌,加快脚步往前面走去,故而也就听不清楚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殊不知过了多久,齐修贤才跟了上来,彼时不远处就谢府的朱漆大门,他突然停下脚步,笑得有些不自然,“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进去了。”
可刚刚,明明他跟我还是有说有笑的,再回头看的时候,那道人早已不知去向。我小心翼翼试探道,“可是那道人跟你说了什么,叫你如此不开心?”
他摇摇头,“别多想。”
我松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是几句疯癫话,你要往心里去,可真就是个呆子了。”
他点点头,依旧笑得有些淡漠,牵了马匹,掉头离去。
回了府,红桑见了我,整个人像饿狼一般扑了上来,才几日不见,她又瘦了好几圈,面容也有些憔悴,抱着我就是一顿痛哭。
阿娘嫌不吉利,忙将这丫头拉开了,又将我拉回屋子,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见我完好无损,眉头才舒展了些,搂我在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其实我也没瘦,精神头也十足,可在爹爹的心里,我是受了委屈的。他气得拍桌而起,“枉费我苦心栽培,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畜生!”
“爹爹息怒,而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谢家是清白的,爹爹万不可因这无情无义之人,而气坏了身子啊!”我瞧着心里也很是难受,以往到了战场上,薛臣这样的小喽啰,爹爹挥刀,咔嚓就是一个,可偏偏遇见这样的事,只能干呕气,束手无策。
阿娘怕他气坏了身子,也赶忙劝,“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就好,往后咱们发善心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我随阿娘点点头,又安慰道,“爹爹别气了,因为薛臣的事,陈家罪有应得,无论如何,弑君的罪名是躲不掉了,往后朝堂之上,爹爹自然也能舒心许多。”
“话说回来,幸而太子安然无恙,否则这桩案子,恐怕也没有那么快水落石出啊!”
爹爹一听这话,赶忙警觉了起来,问道,“你贤哥哥去哪里了?他没有同你一道回来吗?”
“他刚把我送到府门口就走了,”我拉了拉阿娘的手,满脸羞涩道,“要说起来,女儿的婚事,可都择好日子了?还有定婚书,齐伯父他们什么时候送过来啊?”
“你瞧你,以前总赖着说不想嫁人,”阿娘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故作生气道,“怎么现在就这么恨嫁了?莫不是我们待你不好,还是你心早往那怀里飞去了。”
论起婚事,原本怒气冲天的爹爹也缓和下了心情,笑眯眯地随着阿娘一同调侃我,“我们家的小瑶瑶长大了,想夫君了。”
这话是没法子聊下去了,我只能又转了话锋,谈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在东宫一切都好,太子并没有为难我。
阿娘和爹爹起初将信将疑,但看我能蹦能跳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又胡乱叨扰了些,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
用了晚膳回到卧房的时候,我还是不由想起齐修贤的怪异举动,一遍遍回想,越是觉得蹊跷。
红桑从外头打了洗脸水进来,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神秘兮兮道,“小姐,其实今日老爷和夫人得知你要回来的时候,高兴地不得了,后来还聊到你和齐大人的婚事……”
这丫头卖的一个好关子,叫我忍不住想听下去,于是赶忙催促,“你快些说,别吊我胃口。”
“大概就在这个月,齐府就会过来送婚书,且要仔细看过黄道吉日,夫人说马虎不得。”
红桑的话叫我踏实了些,可因为太过突然,更像是一场梦,我掐了掐手背,痛感强烈,不是假的。
“桑桑,你可知道这送婚书都有什么讲究啊?婚书过后,离婚期还会远吗?”
我是真的对前世心有余悸,一日不成婚就睡不踏实,生怕重蹈覆辙。
红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小姐是想见到齐大人吧?”
我红了脸,支支吾吾,“嗯。”
“按照咱们京都的习俗,这婚书自然是该由齐大人送来的,定婚那日,需得宴请亲朋好友,祭拜天地,以昭告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