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纠葛之后,我才不得不说道,“如此便按照冯太医说的吧,我咬咬牙,想必能忍过去的。”
“是是是!”冯太医忙顺从地附和着,脸上的笑容却让我心里发堵,继而道,“今日之事,还往冯太医不要同外提起,包括爹爹在内,我不想他老人家担心。”
冯太医会意,立马应了下来。可因为误诊这事,我实在高兴不起来,也没有心思再去请别的太医,便叫红桑送他出去了。
她回来的时候,我正对着殿内的天花发呆,慢悠悠说道,“红桑,这世上会不会有一种病,和妇人孕吐的症状是一样的?”
红桑被我问得一脸茫然,一时接不上话,但看我身子好了些,便笑道,“小姐又在胡思乱想了?你这分明就是孕吐呢,冯太医的医术在京都颇有名气,不会误诊的。”
她说这话,恐怕是为了抚慰我,可我却丝毫没有接话的欲望。又趁着病势轻了些,而一夜未眠倦意正浓的我,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此时,我已经和齐修贤分开两月有余。按理说也该显怀了,为了怕人察觉,他叫人做了些垫子给我,塞在宽大的衣袍之中,连红桑也是不知情。
我这病来得急,走得也快,睡了一觉,已经是个没事人,不出二日精气神也上来了,除了时不时会干呕之外,并无其他的不适。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又发生了,那日我正端坐桌案前专心致志地翻着医术,试图能从中找到一些前人的经方和医案,能为我这奇怪的病症有所指点。
我正看得起劲,红桑步子轻快地从外头跑了进来,身子遮住大半的光亮,令我不得不抬起头来。
“小姐,你快瞧瞧谁来了?”这丫头自从上回随我私奔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生怕成章和秋后算账,我安抚了好几次,也无济于事。
今日这笑容倒是叫人猜不透心思。
只是我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搭理她,她的话也只会让我乱了心绪,再低头看书时,已经全然不知所云。
我有些无奈只得从头再来,顺便和她搭腔,懒懒道,“什么人啊让你这么开心,莫不是哪里找到了情郎?”
“小姐只会取笑我……”红桑微微撅起了嘴,刚想说什么时候,外头已经有个白茫茫的身影悄然而至。
我怀着好奇心抬头起来,双目与那来人对视的一刹那,险些没坐稳,嘴巴张了老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
果真是梦什么来什么,齐修贤出现在面前的气候,倒以为是上苍为了可怜我,而编织出的梦境,太不真切了。
“瑶瑶,你身子好些了吗?”他声音依旧好听,眉眼清淡,宛如溶溶月色。
我木讷地站起身来,滚烫的泪水一下子就溢满了眼眶,声音像铜片刮过竹节,干涸沙哑,“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宫的?”
“瑶瑶……”他开口想解释什么,而我却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拉着他的手就要往殿外奔去,我整个身子在发抖,骨头在打颤,我说,“齐修贤,你快走,要是被成章和发现,你会没命的!”
我仍旧忘不了那晚的心有余悸,更害怕成章和会突然起了杀意,一想到那个夜晚,总会没来由的恐惧。
齐修贤知晓我的用意,却站住了脚,死活也不肯跟我走,而且耐心安抚我,让我冷静,一面又说道,“是他让我来的,他说你前些日子病得很重,一直吐,还吃不下东西。”
“他怎么会知道的?”原本很不冷静的我,突然一下子陷入了死寂,兀自嘀咕了一句。
他那么憎恨我,怎么会突然如此大发善心,应允齐修贤进宫来探望我,这其中必定有诈。
齐修贤不愿意走,我也只能不安地坐下,抬眸去看他的神色,见他精气神十足,并未有什么疲倦之态,便松了一口气,客套道,“你身子好了些吧?你的伤?”
他微微一笑,“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我也跟着笑,只有自己知道这笑容该有多苦涩。
我们好久无话,只是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怪异。可等到想开口的时候,我们两个却异口同声地撞上了,于是更加尴尬了。
我莞尔道,“你先说吧。”
齐修贤眉心微拧了一下,又很快散去,低头看着桌案上的茶盏,“我从前也学过一些医理的,你的医案我看过,是妇人孕吐的症状。”
他的话很平静,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心坎上,根本就哭不出来,我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从哪里得到我的医案的?”
问话的时候,我很快又想了想,这些日子我只见了冯太医还有成章和安排的邢太医,也只有他们的手上才有问诊的医案。
可依成章和的性子,是绝不会把医案供出去的,而冯太医就更不可能了,他和爹爹乃是生死之交,且根本不认得齐修贤。
“你不用管这个,”他显然哽咽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强颜欢笑,“所以,这是你和他的孩子。”
他的笑很是苦涩,令我心里实在煎熬,本想同他坦言,可一想到先前成章和许下的三年之约,我就退缩了,目光更不敢与之对视,笑道,“是啊,这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一边在努力说服自己: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沧海桑田转瞬间,短短三年而已,一点都不漫长。
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他沉默了好久,双手松了又紧,揉捏在一块,脸色微微有些惨白,“那……我便祝你们白头偕老!”
大概是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他又开始喃喃自语,像是说与自己,也像是说给我听,“那就好,那就好!”
“齐修贤,你不用担心我,”我每说一个字,鼻子就酸得不行,眼里噙着泪,脸上却要假装笑意,“他待我很好的,上回的事,他也没有为难,我是心甘情愿的。”
“瑶瑶,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不会再进宫了,”他双手支撑着桌面,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缓缓朝殿外走去,步子在石槛前停了下来,可最后也只是回望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迷糊,直到消失不见,我才反应过来,跟着跑出去几步,恍然间又想到三年之约,不得已停了下来,蹲下身去,抱头痛哭,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红桑恐我动了胎气,又哄劝了好一阵子,可我只是哭,哭到没气力了,眼眶红红地布满了血丝,哭到夜幕低垂,抬头看星星的时候,都是红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私底下会很喜欢先甜后虐,然后he的小说。不过写的话,可能会吓跑好多小仙女,所以《藏娇》会走甜甜甜的路线,不会像《春深》这么肆无忌惮啦~
还记得良娣送给谢瑶的那支金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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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齐修贤刚走不久, 陈良娣就来了。我们已经有两个多月都没见面了,她没来,我也不去, 仅仅是因为害怕那晚的事, 成章和会迁怒于她。
故此我看到她的时候,也是十分吃惊, 忙站起身来将她迎进殿。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我的小腹, 神情复杂, 欲言又止。
我下意识地垂下手去用衣裳遮挡,笑得也极不自然, 又转身去给她沏茶了一杯茶,“良娣, 你快坐,我们好些日子都没见了。”
她神情有些呆滞, 很快又缓和了过来,柔声道, “我听闻姐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所以过来瞧瞧, 姐姐可还安好?”
听她这么问, 我笑容也僵了一下,心虚地低下头去, 伸手去掰扯腰间的系带,“是啊!两个月了,一切都好!谢良娣挂心。”
我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良娣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但想必也是难过的,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却还要强颜欢笑,说些富丽堂皇的贺词,想想就难过。
“是那天晚上吗?”她努了努嘴,干笑道。
对于那个夜晚,我们两个心照不宣,我点点头,说了声是,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我用眼角余光去偷看良娣,很显然她握住茶杯的手在轻轻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喃喃道,“殿下很喜欢孩子的,姐姐更要照顾好自己,至于齐助教,姐姐还是忘了他吧,殿下也一定会待姐姐好的!”
良娣的话,让我面红耳赤,更觉得就像是盗贼一般,窃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幸福,还要编织一个天大的谎言,去欺瞒所有人。
“孩子……其实是个意外,”我真不知道该解释,才会不伤到她的心,尽管这很有可能是徒劳无功,“太子殿下的心里,自始自终都只有你一人。”
她缓缓看向我,泪眼婆娑的模样,真叫人心疼。我想了想,胡扯道,“我给他带了这么一大顶绿帽子,他难免生气,多喝了几杯,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越说越觉得荒唐,听起来还有点勉强可笑,但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