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救兵来了,我才长吁一口气,榻上的成章和也已经睡着了。
不得不说,良娣来了,就是有法子,她不过在耳旁轻轻唤了声殿下,成章和就乖乖松了手,看得我目瞪口呆。
终于脱了身,我一刻也不愿意久待在此,对良娣千恩万谢之后,飞快地跑出了寝殿。
方才的惊魂一刻,我喝了满满三大壶的茶水,才算缓过劲来。
这一反常的举动,让我不得不陷入沉思,到底敢对他大打出手的是什么人?看成章和同崔绍说得那番话,怕他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成章和夜晚遇袭,被伤得这么重,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喝醉酒了,不省人事,被人趁火打劫,其二那人武功远在他之上。
可我思来想去,除了齐修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谁,值得怀疑。
一晃五天过去了,听红桑说,成章和的身子已无大碍了,昨晚连夜就搬离了宜春宫,去了霜云殿。
而这五天,我都不曾进去看他一眼,因为良娣在,我放心,也因为她在,我更不放心进去。
好在,他们两个终于总算是和好如初了。
那日,良娣同往常一样,约我前往去国子监听学,本想拒绝的我,实在拗不过她一番好话,硬着头皮还是去了。
为了以防夫子再次将我二人辨认出来,良娣还贴心地备了两根小胡须。
不过,我对先前那件事已经有些阴影了,成章和会出现的地方,实在是不敢去。
去的路上,良娣似乎看出来我的担心,于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姐姐,今日讲学的是曹丞相,殿下不会来的。”
到学堂的时候,曹丞相还没有来。几个学子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而我一眼就看到安静坐在案牍前研墨的齐修贤,突然想到了什么,趁着良娣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靠了过去。
“几日前,太子殿外出夜游的时候,遭人袭击,命悬一线。”我一面说着,一面去察看他的神情。
其实问这话之前,我一直在想,伤成章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我当然不希望是他,不希望他插手此事,无端受牵连。
他看了看我,手中狼毫一顿,“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娘娘无需如此担忧。”
“所以,伤他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我知道他又想答非所问,避重就轻,于是不得不直接了当地发问。
“娘娘说笑了,微臣与殿下无冤无仇,又何必下此狠手?”他莞尔道,“这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命人彻查此事。”
此时的他,比的应该是定力和心态。我压了声音问道,“别以为你不承认,我就不会知道。你应该知道做这件事的后果,倘若被成章和发现了……”
“娘娘以为,做这件事,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又或者有什么目的?”他打断我的话,反问道。
我有些语塞,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确没有充分的理由,去做这事,但我肯定就是他。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安稳了许多。在我面前否认,那就意味着他会是安全的。可不知道怎地,却隐约有一阵自私的失落。
陈良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凑到我身后头的,一开口差点把我吓半死,“姐姐,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我灵机一动,指了指齐助教笔下的字,“我们在说写字呢,齐助教的字虽然写得俊朗清逸,却不及殿下半分,良娣你说呢!”
“姐姐,就别拿我逗乐了。齐助教的字在国子监可是数一数二的,我若谬赞殿下,岂不是睁眼说瞎话,荒唐至极,反之,恐怕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
陈良娣可真是三句离不得成章和,我忍不住拿她打趣,“你这话,要说便自个而同他说去,好与坏的,别指望我会一字不改替你通传,想都别想!”
“那姐姐往后也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她说话间,似笑非笑。
“你就那么怕他?”我悄声问了一句,忽而想到了什么,便故意粗着嗓子高声道,“还请诸位放下手中的纸笔,听小爷我讲个故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纷纷朝转过头来,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陈良娣不知道我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想着上前劝阻。我笑着推开她的手,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听了夫子讲的课,感触良多。从前有一个人,他嘴巴恶毒,总是得理不饶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良娣的脸色也有些变了,再次启步上前劝道,“姐姐,快先别说了,估摸着时辰,曹丞相也该到了。”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有几个学生在听了这话以后,纷纷好奇追问,“那这人后来怎么样了?”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唾骂,我心境悄悄平和了些,提笔在纸上胡乱勾写了二字,又举在众人面前,义愤填膺道,“所以,今日我要讲得便是这‘报应’二字。”
学堂里又炸开了锅,他们对这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起了兴趣,扬言若没报应,便是老天有眼。
我心中大感舒畅,痛痛快快道,“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老天爷是惩罚分明的,所以某天夜里,他就被人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学子们拍手称赞,唯有良娣的神情有些难看。我以为她是不开心,哪想她却用目光偷偷示意我的身后。
我缓缓转过身去,看到气得头冒青烟的曹丞相。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他声音亮如洪钟,把在场的学子几乎给吓破了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纷纷低头去翻书卷。
我正寻思自己已经伪装地这么好了,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便死活不认,棋走险招,矢口否认,“回丞相大人的话,在下并非是哪家的小姐。”
他气得脸都绿了,把那戒尺敲得咣咣咣的,怒道,“那便是谁家的夫人了?”
我又想反驳,曹丞相却继续道,“老夫不管你是谁,只要胆敢在学堂内煽风点火,惹是生非的,必要重罚!五百遍千字文,限你七日完成,交与老夫过目。”
“丞相大人,学生并非是在造谣生事,今日在座的,皆可为我证明清白。”我听到要抄书,赶忙急了。
“你们有谁,要为她主持公道吗?嗯?”虽然曹丞相府语气悄悄温和,但学生们皆不敢抬头,更别提为我说话了。
而良娣也一直在旁边小声劝解,要我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我心里就更不乐意了,既然是学堂,为什么就不能探讨观点了?非得给我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
曹丞相见学生们乖巧,气也消了一些,不过同我说话时,仍旧没好脸色,“在国子监老夫说了算,命你身旁的书童去把你夫君找来,老夫要好好训诫他,否则就别想离开这儿。”
身旁的陈良娣,同我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38章
于是, 我只能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齐修贤,万望能他能出谋划策,解我出困境。
而曹丞相见我二人只是乖站着, 一言不发, 也没有多大的耐性,生气极了, 扭头看向齐修贤,“既然她们不愿意, 那就由你来说。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家教养出来的子女, 如此不懂规矩。”
齐修贤缓缓上前,与我擦肩而过。不经意间, 宽大的袖口轻轻地从我手背滑了过去。
“修贤,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 ”曹丞相用戒尺指了指我二人,“这两个面孔, 你好生瞧瞧,可别看走眼了。”
齐修贤看看我, 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神情,随即又回过头去, 满脸愧疚地拱手, “老师,其实她是学生的......”
这一句话, 让我不禁鼻子一酸,心中默默欢喜,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都不会对我置之不理。
不过齐修贤话还没说完呢, 我就听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节奏快慢同上回一模一样,正是成章和。
他向来神出鬼没的,又时常担心良娣一人,会在宫里遇到些什么子虚乌有的麻烦,故此对他的出现并不稀奇。但今时不同往日,曹行在场,他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进来了。我对他很是另眼相当。
五日不见,他脸上已经恢复如初,光滑平整,眉眼似朗月清风。
“老师,”成章和一改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很是谦卑地低头拱手道,“学生来晚了,还忘老师见谅。”
曹行对他向来对他没有太大的好脸色,只因为自己是帝王师,而成章和位及储君。师生之间,一旦太过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事实上,在曹行的心里,多少还是赞许成章和的,只是表面上从来不说。
“老夫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殿下啊,”曹行故意拉长了声音,懒懒道,“老夫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的公文可都批阅完了?”
“回老师的话,还未曾批阅完毕。”这样老实诚恳的语气,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既是如此,那太子殿下便请回吧,”曹行不紧不慢道,“老夫受先帝嘱托委以重任,也希望太子殿下能不负众望,更不要被窗外事所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