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整个叶家圩子,没有比这两个寡妇更穷的人家了。
小满媳妇还要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苦,即使挣到钱也只能买点杂粮,精米细面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至于吃肉,那是想都不要想。
叶秋彤叹了口气,穷鬼之间应该守望相助。
她隔着院子喊了一声男孩的名字:“狗娃子,我这院里死了一只老鼠,你过来扫出去。”
狗娃立刻拿着根半秃的扫帚来了,大约八九岁一个小男孩,虽然瘦巴巴的,眼睛却十分黑亮,看着就是个机灵鬼儿:“九奶奶,老鼠在哪儿呢?”
哪有什么死老鼠,叶秋彤把家里最大的海碗拿出来,盛满了白米熬的菜粥,塞到他手里:“拿去跟你娘你妹妹一起吃,端稳了啊,撒了可就没了。”
狗娃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小满媳妇立刻冲了过来,手里端着那只海碗:“使不得啊,九婶子,孩子不懂事随口说一句,你莫要当真。”
叶秋彤摆摆手笑笑:“你晓得,我做饭不大在行,手下没准头做多了,如今天气热了,万一放坏了,岂不是造孽。”
小满媳妇回头看看跟在身后一对儿女眼巴巴的模样,心软了,低声道:“那我就多谢九婶子了,你如今也是受苦了,要是小叔祖还在县里邱家当账房大先生,怎么也不会让你过这种日子。”
小满媳妇满眼同情地看着叶秋彤,在她看来,自己儿女双全,肯定会一天比一天好的,倒是九婶子一个人孤苦伶仃,而且进退两难。
九婶子若是守一辈子寡不改嫁,现在年轻还过得,日后老了怎么办,床前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九婶子若是出嫁,这房子就要被叶家族里收回去,她没有嫁妆也找不到什么好男人,万一遇人不淑,再被休妻了,到时候就真无家可归了。
叶秋彤哪晓得小满媳妇已经在心里替她把这辈子后面几十年都打算了一遍,但是小满媳妇那充满怜悯的眼神,即使是发自善意,也让她有些别扭了。
叶秋彤便敷衍了几句:“世事无常,日子既然已经这样了,你我都要想开点。人活着就要往前看,慢慢熬着吧,一天会比一天好的。”
“是啊,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小满媳妇也怕再沿着这个话头说下去会让叶秋彤伤心,领着孩子回去了。
叶秋彤吃完了饭,把锅台灶间都清理地干干净净,然后又去挑了水回来,烧水洗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不管身处多糟糕的环境,人都不应该放弃自己。
这个时代的晚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点灯还要费灯油,叶秋彤早早躺在床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现在手里有了一点点银子,但是变卖家中财物这种一锤子买卖,不是可持续的挣钱办法,在坐吃山空以前,她必须找到别的谋生手段。
叶秋彤迷迷糊中,听见隔壁的小丫头狗花夜啼了几声,她便想起小满媳妇傍晚说了些县里邱家账房的事。
忽然回忆起,她的养父叶金来过去是在罗阳县城首富邱子石家里当账房先生的,还是账房首席,所以收入非常可观。
由此可见,古往今来,注册会计师都是含金量极高的职业。
叶秋彤心里明白了,想必今天去的那个当铺也是邱家的产业,当铺那个老掌柜的想必认识她爹,才会对她如此照顾。
这样说来,她爹当初在邱氏集团应该是位勤勉的核心员工,在老板心里印象很好。
叶秋彤兴奋地坐了起来,心想古代账房先生不就是算个账么,这时候往来账目简单,工作内容的复杂程度跟现代的公司财务完全不能比,她觉得如果只是算个账的话,她也没什么问题。
社畜当久了,这种失业的状态让她心里发慌,只要有人肯给个机会,工作不会她可以学,薪水低点也没问题。
叶秋彤立刻决定明天去县城找这位邱大财主试试,看看能不能说服对方让自己女承父业,哪怕让她在账房做个学徒也行,她眼下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了。
天才麻麻亮,叶秋彤就出发去县城了,她要去邱家门口堵那位邱大财主。
以她的身份,直接求见估计门房根本不会通报的,既然是首富,家里的产业和铺子肯定是很多的,如果来迟了,邱大财主不知道去哪个店铺巡查了,她就很难找到他了。
叶秋彤在树底下蹲了一会儿,邱府大门开了,先是车夫赶着马车出来,做些出门前的准备工作,又过了一会儿,出来两个跟班模样的人,站在马车旁边恭敬地等着。
瞧这阵势,邱大财主马上就要出来了。
叶秋彤立刻站起来拽拽衣裳上的褶皱,理理头发,打起精神准备面试。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不易,女主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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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挣钱养自己
叶秋彤蹲守一早上,终于堵到了未来的衣食父母,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身未到声先至:“您好,邱大财——才……才子。”
她靠近之后,看清了那个从门里踱步出来的男人,很是诧异,也是她脑瓜反应快,嘴上立刻拐了个弯。
邱子石是个清清爽爽的年轻男子,月白色大袖长衫,腰间束着软缎带,头上的青玉小冠和身上坠着的玉佩颜色遥相呼应,一身读书人的打扮看起来斯文俊逸,不像地主老财,倒像个山水诗人。
叶秋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他脑补成一个身形矮胖粗壮,一脸横肉,脑门油腻发亮的中老年财主。
跟班们以为是个要饭的,立刻冲到前面推开了她,大声呵斥:“哪里来的小无赖,快滚,离东家远些。”
叶秋彤心里虽然气他们狗眼看人低,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陪着笑脸解释:“误会,误会,几位大哥,我是叶金来家的童养媳,来找邱大老板谈些事情的。”
邱子石淡淡地打量了几眼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你是叶金来家的?找我什么事?”
叶秋彤努力平静了下来,这位才是真正面试自己的大老板,要不亢不卑才行,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东家,我是叶金来家的童养媳叶秋彤,我爹出事之后卧床几个月,家中积蓄寻医问药花费殆尽,我想起爹爹在世时常常提起您宅心仁厚,故而想来您这里寻点事情做,我也会算账的,您看能不能让我去账房做点小活。”
“你会算账?”邱子石颇为意外,这年头女子会算账的可不多,想起当初叶金来的本事,他问:“可会打算盘吗?”
叶秋彤正自信满满地想说“会算账”,听他后面的一问又心虚了,只得老老实实道:“我不会打算盘。”
邱子石略微带了些惋惜的语气:“你爹当年是双手打算盘的,算出来的账目分毫不差,对不对一看两边的算盘就知道。”
叶秋彤懂了,她爹叶金平当年是自带验算功能的一个人形计算器。虽然这样,她还是不想放弃:“东家,我会心算,我算的又快又准的。”
她虽然不会打算盘,但是用竖式一样简单快捷。
可惜古代人不懂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之类的,她又只想安分守己过好小日子,并没有在古代打拼事业、传道受业解惑的心思,也不好解释得太多,于是这番说辞就显得非常苍白无力。
邱子石正是而立之年,他是独子,因家中产业众多,十八岁中了举人之后便放弃了科考,一心一意照管家中生意,虽然年纪不大,为人处世的风格却十分老成持重。
这小女子的处境他非常同情,但他不能录用她,大账房是邱记产业中很重要的一环,雇个女账房不妥当,影响声誉。
邱子石叹了口气,声线温醇:“你叫……叶秋彤是吧,我念着你爹当初在邱家任劳任怨,也念着你新寡无依无靠,你跟着我的马车去通达书院的账房支两贯钱,当做抚恤吧。”
叶秋彤知道事情不成了,她忍着失望鞠躬:“无功不受禄,我爹病着的时候,您已经帮过我们很多了,我这次不是来打秋风的,我是正经想找点活做的,既然您这没有适合我的,那我再去别家看看。”
叶秋彤告退了,她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
种地吧,家里的地已经卖光了。
做工吧,这个时代招女工的岗位很少,连店里端盘子的小二都是男的,女子大概只能去针线铺子当个绣娘了。
但绣娘是技术岗,就跟梳头一样,原主会,叶秋彤不会,就算现在开始练习,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就怕手艺还没练出来,人先饿死了。
倒是有一些有时代特色的女子服务型行业,例如万红楼、怡春院之类的,入行门槛很低,只需要姿色就可以去。
虽然没有照过镜子,叶秋彤不晓得自己这辈子有没有姿色,但是她宁死也不愿意去。
那就只能给人家浆洗衣物了,可是这种活也不好找,而且一般都是交给熟人干,她对县城不熟悉,就算挨个去敲门收衣裳洗,人家还怕她把衣裳偷跑了。
回到村子里就更难了,主要是她在叶家圩子辈分太高了,就算哪家富裕人家想找人浆洗衣裳,一般也不好意思找她,何况还有一个小满媳妇已经先走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