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娇娇记得，从她出生后，姜老憨就把旱烟给戒了，是那种说戒就戒的，没任何缓冲，唯一的戒烟理由就是怕熏着他的小孙女。
现在老头子又抽上了，那不是不爱姜娇娇了，是愁的。
姜家三兄弟都蹲在院子里，他们刚才去大队了，问问队上有没有活儿给他们干。
矿倒了，可人不能不干活啊，这不干活干吃饭，一顿两顿可以，天天如此，别说家里没座金山，那就是有，也得坐吃山空了。
结果队上给的回复是，因为开矿毁了村里不少的田地，别说是给他们派活儿了，就是原本一直在队上干活的这些人都没活儿可干了。
无奈，三兄弟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回来的路上瑞芳扯了他们一起去了趟葫芦口外围，在那里挖了一篮子的野菜，这会儿瑞芳正带着素云在摘野菜。
邹婆子倒是坐在炕上，她是在盯着炕柜子上的某个抽屉发呆。
那个抽屉里装着三百多块钱，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眼下家里很快就要断粮了，这三百块钱能吃多久啊？
“奶……奶，我要吃奶做吃菜团子！”
姜娇娇看到二伯娘跟娘摘的野菜，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左右都是要进城去卖东西，不若就再添点别的。
邹婆子过惯了苦日子，因为家里吃饭的多，粮食一直都是紧巴巴的，所以她很擅长把最少量的粮食发挥到最大的效用上，她最擅长做的就是菜团子，而且她做的菜团子跟村里别的娘们做的不一样，有股浓浓的豆香味，豆香味把野菜的苦涩都给掩去了，咬一口菜团子，竟也能吃出香喷喷的口感来。
“哦，好，奶给我娇娇做！”
再大的愁，在乖孙女娇娇咧嘴对她的一笑里也能轻轻快快地消散了。
“奶，我要吃很多很多的菜团子，这么多……”
姜娇娇指着他们家最大的一个盆子，很认真地说道。
“小乖乖啊，做多了吃不完就坏了……”
邹婆子把她抱起来，摸摸她衣裳前襟都湿了，当即紧张起来，“这怎么都是湿的啊？奶奶赶紧给你换下来，别着凉了！”
说着，她已然是扒开衣柜门，从里头给姜娇娇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姜娇娇乖乖地任由邹婆子给她换好了衣裳，她扑到邹婆子怀里，小嘴嘟嘟着，在邹婆子的脸上吧唧来了一口，美得邹婆子哈哈笑起来，心头那点愁云早就没了。
抱着小孙女到了院子里，看到满满一水桶的虾子，邹婆子说，这虾子太多了，明天就死了，死了的虾子不能吃可惜了……
“奶，我昨晚做梦去城里啦，城里很多人都在吃虾子，我也馋了，所以才让振国哥哥去河边抓虾子啦！”
额？这是我的功劳吗？
姜振国一脑袋的懵圈，他看看自家小妹妹，小妹妹正甜甜地对着他笑呢，他想，嗯，妹妹说啥就是啥，这虾子没准儿就是我抓的。
其他几个半大小子也一起点头，对，奶，这都是我们抓的。
“对呀，他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咱们庄稼地里没活儿了，咱们可以去城里找找活路啊！”
邹婆子却一拍大腿喊了起来。
声音大的险些把姜老憨手里的烟袋锅子给吓掉地上。
一家子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邹婆子。
邹婆子无比骄傲地将她的小孙女往凳子上一放，然后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一家子壮得的跟牛似的，也不如我乖孙女！
姜顺风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是，我们哪儿比得上娇娇啊，娇娇可厉害呢！”
连素云也急速地站到她亲闺女跟前，拉着闺女的小手说，“娇娇，我……生的。”
这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邹婆子嗔骂了一句，这会儿你倒是不糊涂了，还知道抢功！
接着邹婆子就把打算跟几个儿子说了，“你们拿了这桶虾子进城去找个地方卖了，卖的钱可以换回些吃的来……总比都在家里干坐着强！”
“可是，娘，我们也不知道哪儿能卖啊？万一……”
这时是不允许个人做生意的，买卖粮食蔬菜也不成，谁家没粮食了，没菜了，都得去城里的百货商店用票买，乡下人要去的则是公社驻地的供销社，那里常年供应的所有物品都是凭票加钱购买的，而且有些东西还是按照人头来买，不能多买。
“娘，万一被抓了，可是投机倒把啊！”
瑞芳有些不放心。
“这个我也知道，可……可眼下你们谁有法子？咱们这一家子难道都饿死？家里是有个仨瓜俩枣的，可是那都是留着应急的，再说你大哥……”
邹婆子看了一眼姜顺风，他自打跟李文娟离婚后，就一直没再娶，倒不是没媒人上门来说和，是他不肯答应，说等俩孩子大些再说，但当娘的哪儿有不懂自己儿子心思的，邹婆子知道，大儿子这是怕再娶一个又得费钱，他们家辛辛苦苦攒下点钱，不能光给他一个人祸祸啊！
瑞芳也没话了。
大伯哥的婚事的确是压在他们每个人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瑞芳你去把粥热热，让老大老三赶紧吃点就去……”老大有力气，老三机灵，把他们俩打发出去卖虾子，邹婆子稍稍有些放心，不过还是不忘嘱咐几句，“你俩都不要犯傻，一看见情况不好，哪怕是丢了水桶跑，也不能被抓住了，知道吗？”
“嗯，我们知道了，娘！”
姜顺风点头应下。
“奶，我也要去……”
姜娇娇扒着她奶的脖子，小嘴又吧唧地给邹婆子脸上来了一下，笑眯眯地说道。
邹婆子犹豫了一下，她有点不舍得小孙女跟着出去遭罪，但瑞芳悄悄说，“娘，不然我抱着娇娇一起去，说不准……逢凶化吉呢？”
第十六章 吉祥物
二伯娘这话说的姜娇娇很窘，敢情我是姜家的吉祥物呗？
但邹婆子却点头答应了，她歉意地跟姜娇娇说，“小乖乖啊，都是奶不好，没办法置办这一大家子的吃喝，还得让你跟着出去遭罪！”
“奶，昨天梦里城里的人还吃菜团子呢……”
姜娇娇知道自己这话很是玄幻，换一般的大人也得问了，你梦里咋那么多事儿？
可她没法子，她想让邹婆子做特色菜团子一起拿到城里卖，若是直接说，那显得她一个四岁的娃儿也忒能干了吧？
凡事过犹不及，她可不想吓着姜家人。
“哎呀，娘，咱们可以把菜团子也拿到城里去卖啊？咱们困难，得挖野菜吃，城里人也不宽裕，他们连野菜也没得挖……”
这回姜娇娇那枚只知道哄老婆的老爹灵光乍现，想到了点子上。
姜娇娇冲着她爹笑呵呵，真是我亲爹，我一张嘴，他就知道我想说啥。
“嗯，这个也成！”
邹婆子也没意见，全家就忙乎起来。
洗野菜的，烧开水烫野菜的，剁野菜的，一切都准备停当后，由邹婆子亲自挖了一瓢玉米面来，再掺和上些豆面，跟野菜碎儿搅和到一起，其实，她做菜团子好吃的原因就是那豆面，豆面能减野菜的苦涩，还能跟玉米面配合，增加菜团子的香。
菜团子出锅时，满屋子都香。
姜顺风很是钦佩地说，“娘，不是儿子夸您，就这菜团子，可着咱们全县也找不出第二份来，您就是做菜团子的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邹婆子笑了，说，这不都是逼出来的，若是粮食足够了，谁稀罕吃这东西啊！
“粮食多，我也乐意吃你做的菜团子！”
姜老憨也是一脸的崇拜老伴儿的神情。
邹婆子瞪他一眼，“你不跑犄角旮旯里抽闷烟了？看看你那点子出息，真不是我娇娇的亲爷爷……”
“胡说，我就是娇娇的亲爷爷！”
姜老憨急眼了。
众人又笑，说，对，您是，您太是了……
从大河村到城里有三十里地，一大盆的菜团子，外加一水桶的活虾，不能靠拎着端着走着去啊！
“我去跟队长借牛车使使……”
姜顺风说道。
“嗯，这也成，咱们先去试试看，等真的可行了，再想办法，总归是不能老借队上的牛车，用公家的东西给私人干活是占便宜！”
邹婆子也没法子，只能点头。
“可是，大哥，你怎么跟队长说啊？”
瑞芳知道她家大伯哥是个实诚的，没准儿去就能把实话说了。
“我……”
姜顺风果然没词儿了。
“就说我肚子疼……”
姜娇娇咧着小嘴乐，“哎呀，奶，我的肚子真疼……”
若是白喵在，一准儿会说，喵喵，你疼也活该，谁让你一气儿吃一个大菜团子的？
“我的小乖乖，奶说不让你吃那么多的……”
邹婆子心疼地给她揉揉小肚子，也就点头让姜顺风去了。
听说姜家小孙女肚子不舒服得去城里看病，队长庞福急忙就把牛车借给他们使了。
村里人都说姜家这小孙女是个福星，从她生在大河村，村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而且这几年老天爷都照应他们村，风调雨顺的，连年丰收，粮食产量在附近几个村子那可是拔尖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