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来,府内上下是丝毫不提宋家的事,也不知是谁在老夫人多嚼了话语,非得让人来宋家慰问。
不久后世子的生辰宴本就办得不大,来得皆是熟络之人,老夫人非得要把这宋家二姑娘也请上。
袁贵不再与宋意欢多口舌,从衣襟里寻出一张檀色请柬,“七日后,我家世子生辰宴,老夫人说是要见见二小姐。”
宋意欢瞧着那张请柬,嵌着朱线,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装饰,便让柳薇把请柬接下。
“真是沾了老夫人的光。”她淡淡开口,不见得有高兴的样子。
袁贵嗤了一声,果然见了这请柬,就眼巴巴的想凑上来了。
他轻睨着宋意欢的容颜,姝色柔媚,眉目精致,这般容颜在盛京城内没几个女子能比的,就连薛候千金都逊色几分。
只不过这小家子气的性子,怯弱胆小,宋家要什么没什么,空有这皮相,说白了就是除了这张脸,什么都配不上他家世子。
若不是有老夫人拦着,国公夫人推去这婚约再正确不过了。
袁贵收回目光,语气中略有不耐道:“行了,我话也带到这了,二小姐便准备着,我还得回去。”
说着,他便要领着两个小厮离开。
而宋意欢也没送他的意思,只是捧起茶水轻抿,目光落在桌上国公府送来的东西上,开口道:“国公府送来的这些东西,袁管家也一并带回去吧。”
袁贵顿下身形,侧首看向她。
只见宋意欢温和一笑,容色娇美,“咱宋府不缺国公府这点东西,我见不过区区二十年的人参,成色也不好,莫害了我母亲才是。”
上回黎术送了不少东西来,比这些不知好了多少,尚且还没用完呢。
袁贵面色一僵,道:“二小姐莫不是瞎了不成,分不清东西好坏,国公府还得你看不起了?”
宋意欢有些无辜,瘪了下嘴,“袁管家这是哪的话,宋家世代从医,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了,母亲身子自来病弱,自然是会谨慎些,若是我说话少了分寸,还请国公府体谅。”
袁贵哽住话,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顿着片刻,让小厮去把东西拿上,他愤愤低念道:“不识货的,送到你们宋家也是浪费。”
宋意欢放下暖茶,静静地瞧着袁贵收拾东西。
直到这一众人退出正堂,她起了身,对张管家轻缓道:“这套茶具往后就不用了,我见着不太干净。”
张管家躬身应是,这话传到外头,出了正堂的袁贵听见这话,脚步踩得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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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喰草
将袁贵送走,宋意欢便回屋里走,张管家瞧着她的神色,对于方才的事儿,未说什么。
如今卫国公府做得不仁义,这袁贵是国公夫人的人,虽说是把他给得罪了,但各奴才心底是痛快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袁贵是还想冷讽宋家几句的,一入门就开始摆谱,张管家见着都厌烦得紧。
只是小姐又接了去穆世子生辰宴的请柬,怕就怕小姐当日去国公府免不了受欺负。
张管家仍是将心中担忧同宋意欢提了提,她只是笑着道声无妨,并不打算在意。
明知到时宴上杂乱,避开是最好的,宋意欢是不甘心上一世受欺辱,曾经没避开,如今也不会避开。
宋意欢坐回罗汉床上,炭火燃得正旺着。
柳薇把薄毯给她盖好,一路走来她都在嘀咕着这袁贵的不是,“这番来了一副神气的模样,见了都觉得讨嫌。”
“好了。”宋意欢瞥着渐凉的茶,“去换一壶热茶来吧。”
柳薇颌首,将床内的桌几收拾起来,那本医书放在桌边缘,不经意间推落于地,书页展开,上面字迹清晰。
柳薇放下手上的活,弯腰捡起,“好在没掉进炭盆里。”
她将书合好放回桌几上,宋意欢轻瞥着医书,待柳薇端着茶出去,宋意欢微顿,指尖轻翻纸张页面的一角。
这处的笔迹模糊,书写着:金喰草,神似甘遂,南境梁国独有......
***
十一月廿十,小寒。
大理寺内,太医院采制药的医士口供之后,暴毙而亡,当晚尸体被拖出大牢。
太子正于东宫卧床静养,闲杂之人不见。
宋初尧此案存疑,圣上口谕,大理寺于半月之内查明置毒之人,不得延误。
自宋初尧入狱来,太医院波及不少人,凡是制药,留方的皆被送往大理寺审问,此消息对于宋家来说算是一个转机。
天色阴冷,庭院寒凉,别有一番清冷的美意,雅阁的窗牗微敞,与外头截然不同,房内温热。
帏帘低垂,遮掩了书案处的景色。
红木圈椅铺着绒垫,太子面容清隽,身形轻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搭着扶手。
雅阁外寒风凛冽,魏央快步走来,在扇门前求见禀报,只听里头太子淡淡一声:“进来。”
房内水墨屏风,宋意欢坐于美人榻上,身姿如玉,长发垂腰。
魏央入房来,停在檀色帏帘前跪下,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见,开口道:“仁风堂潘闻已押入大理寺地牢,裴大人正在候着,殿下可要亲自审问?”
太子凤眸微阖,似在轻歇。
潘闻曾为宋初尧的学子,学得一身医术针灸,也学得一手好字,与老师字迹可拟。
里面停顿良久,魏央正要再次开口询问,只听他冷淡的话语传来,“让他吃些苦头再审。”
魏央低首,道:“属下遵命。”
“退下去。”太子声线低沉清冷,语气不紧不慢的。
书案上的朱批笔放得端正,魏央退下后,房内仿佛恢复了平静,却又不似那般平静。
宋意欢从屏榻后走出,望着不远处的男人,他靠着椅背,神色漠然,抬眸轻瞥于她。
宋意欢缓缓走近,坐在太子腿上,双手搭着他的肩,纤弯的睫毛微颤。
如今走到这种一步,她已没什么好矫情的。
太子凤眸微低,身着一拢淡白衣袍,干净整洁,抬手揽住她的腰肢,他素来喜欢乖巧的宠物。
宋意欢轻轻问道:“为何潘闻会被押进大理寺。”
方才的魏央的话语,她听得清楚,不明白为何潘闻入了地牢,一点风声都没有。
李君赫轻轻瞥她一眼,眼神冷淡,并不会回答她的意思,将人横抱起来,往里间屏榻而去,步伐沉稳。
宋意欢微怯,低垂双眸,手攥着他的衣襟,自然是没胆量再问此事。
她顿了一下,开口道:“家父的药方古怪,可是被参了金喰草。”
李君赫将宋意欢放在榻帐内,他身量高大,俯视着她,浑身的气势压得宋意欢不敢妄动。
他缓缓道:“何为金喰草?”
宋意欢哽了下喉,“出自南境,与甘遂神似,中毒者四肢酸痛,可沦为废人。”
多日过来,二人这是头一回见面,圣上的口谕下后,宋意欢的心便提了起来。
若是药方里的甘遂真被改成了金喰草,光是这一点就可证明父亲是被人诬陷的,她知道太子有这个能力把父亲从地牢里放出来。
李君赫微微勾唇,俯下身欺近而来,却不再言语。
宋意欢呼吸略屏,“我想家父早些离了大理寺。”
她的声音娇娇媚媚的。
李君赫面色不改,开口道:“等几日。”
宋意欢心间微松,抬手环着他的颈脖,鼻尖皆是他的幽香,“殿下帮帮意欢。”
她深吸了口气,自小饱学闺中礼教和四书,不懂这类荒唐事,多数皆是由太子教着来。
幔帐缓缓落下,视线昏暗。
李君赫低着声线,“孤会在宅院两日。”
宋意欢身子轻颤了下,接着听他又道:“你不必回府。”
宋意欢微启口,却又将话咽下,太子自来说一不二,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是个自知分寸的人,经历两世,她看淡许多,人的情感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没有什么纯粹的感情。
要名分只是为了摆脱卫国公府的婚约,能得个着落,不至于被人说了个不干不净而已,以她的家世而言,如得一良娣的位置,已是不俗。
不去想太子对她是怎样的心思,得不到的东西,她不敢奢求,期望亦是绝望,前世她受够了。
***
过了暖阳的日子,这天又开始落起细雪,深冬格外的漫长。
听雨宅院有处暖阁,地板如炕一般,地底下烧地炭,上面陈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
炭炉置在房间的角落,火光如星点,推扇门半敞着,庭落里细雪连绵,景色宜人。
宋意欢着一袭白衣慵懒地躺在绒毯上,衣衫穿得不多,单薄称出她曼妙有致的身段,未穿下裳,掩不住白皙玉洁的长腿。
近来心性变了后,便少了些拘束,眉目间也多了些许媚意。
这两日太子没让她离开,这里暖和,宋意欢时常会在这里睡着,像只猫儿似的。
不远处的琴桌上置着玉琴,碧玉浑成,紧弦泛着银光,是太子昨儿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