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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嫡母还能洗白吗 (燕歌行)


  卫枢原本的语调像是被冰淬过,冷冷地让人发寒,只这一句,颇怀着歉意,侧目望着她。
  简祯恍然,原身死去,竟然还有太子的插手?
  简大人本悠悠地捏着自己一把美髯,听得卫枢讲完,气得生生把胡须掐断了几根。
  他端起瓷杯饮了一口,努力顺平心气,语调沉沉:“太子大了,翅膀也硬了,我等老臣有督教储君之责,该让他长长记性。”
  “小婿此去雍州,在西北边军里头清理出不少钉子,明日朝会奏明陛下,想必岳丈的大理寺会多出些犯人,劳您费心。”
  “哈哈哈。”简大人开口大笑,“卫仲道,你年纪虽轻,但论老奸巨猾,老夫都比不上你。”
  他顿了顿,又道:“为陛下清理乱臣,是我大理寺的本分。”
  “小婿并非是为了剪除太子羽翼,只是觉得太子应当有更好的人选。虽说皇后无子,但陛下的大明宫里不缺端方仁厚的孩子,能者居之,古今同理。”卫枢垂眸,极平静地陈述。
  简大人睁圆了眼睛,一下子起身按住女婿的衣袖,“我不过是让他吃个教训,你竟想动摇东宫?”
  卫枢像个古板的执法者,没什么波动:“是,王侯将相,各凭本事。太子既犯了错,也要承担代价。”
  “仲道呀仲道,我真是小瞧了你,原以为你是治世的能臣,却不想,你却一心想捅破天去。”
  “天下之兴亡,不在一家一姓,而在庶民苍生。我所碌碌,也从来不是为陛下卖命。”
  简大人有些颓然地松了手,喃喃道:“天下兴亡……一家一姓……”
  良久,他喟然长叹。
  “仲道,你很好。”
  “我在官场汲汲营营多年,不知不觉便沾染了奴性,把自个的路越走越窄。”
  “你去做吧,我必倾力相助。圣人言,朝闻道,夕可死矣。史册之上的忠奸贤愚,留叫后人评说。”
  *
  辰时初,天光渐盛,乾元殿上的琉璃瓦居高临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远处的宫殿鳞次栉比,直与天际连成一色,盘盘囷囷,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百官沿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大朝会的殿上,满朝朱紫之色。
  嘉元帝端居于九阶之上,衮服曳地,眼袋虚浮,目光隐在九瑬冠冕之下,让人瞧不真切。
  这位陛下少年登基,沉迷修道享乐,不见奋六世之余烈,未曾振长策而御宇内。因着过度放任自身好恶,后宫的一众美人之间免不了勾心斗角,穆皇后又是个不管事的,故而如齐王这般没了亲娘,母族又没落的孩子,生存艰难。
  但是齐王那个小可怜儿还未曾被卫枢留意到,他正一心蓄力,为着自家娇妻报仇。
  朝会冗长无趣,半数老臣老神在在地垂着手,听着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溜号,大家都心知肚明,拿在朝会上讲的事,多半整个燕京城都已风闻,没得什么稀奇。
  “臣有本奏。”前排清朗的男声让不少水朝会的老狐狸精神一震,各怀心思地搬好了小板凳,看着卫侯爷跨出朝列,躬身朝着玉阶施礼。
  卫枢与众目睽睽之中面不改色,眸光一派清正的落在笏板前方,语调清晰:“陛下,臣自西北回京后,甚为忧心,恨不能为陛下分担。在西北边军之中,臣奉旨私访,共逮捕奸细十余人,其中不乏要职。事关重大,只得交由陛下处置。”
  诸人一惊,他们本是想暗搓搓观望,谁知素来秉性方正的平宁侯爆出这么一个惊天大瓜,顿顿一个个如那瓜田里的猹,俱在同僚眼中看到兴味地光芒。
  杨令仪猝然睁大了眼,极是不可思议地盯着卫枢,身子抖得好像筛糠。
  朝堂之上,大家彼此都留着几分颜面,阴私之事多在私下解决,卫枢竟然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地把这件事爆出来,莫不是……
  他偷偷地抬头揣测帝王的表情,恰恰同嘉元帝诡谲莫测的眼神对上,在帝王眼中看到了警告。
  果真是陛下授意!
  杨令仪心慌不已,一双手把笏板捏得死紧,呼吸停滞,冷汗流淌,死死地盯着卫枢的后背。
  嘉元帝不言不语地环顾了一圈庙堂之上的臣子,待到人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才幽幽开口:
  “朕老了。”
  “明日,便安排太子临朝,协理此事吧。”
  “简卿,还望你能太子一起,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无论是谁,动摇边军,朕绝不姑息。”
  巳时三刻,朝会散毕,众臣鱼贯而出,各怀的心思按下暂且不表。
  只简卫两个翁婿俩出了巍峨的宫墙,简大人便忍不住戳了戳女婿:“仲道,陛下的样子,似乎已经疑上了太子?此番故意要太子协理审问,是何意?”
  卫枢拢着朱红官袍的宽袖,神态自若:“太子蠢蠢欲动,觊觎兵马司军械处已久,本就是陛下喜怒不定,太子地位不稳,自然心下惶惶。岳父大人熟读史册,焉不知皇家最爱父子相争?”
  “不,老夫想知道的是,仲道你扮演了什么角色?”简大人目光灼灼。
  “自然是对陛下坦诚相待,愿为陛下良弓的臣子。”
  杨令仪插手军械处,太子在边军安插人马,他俱都毫无保留的告诉玉阶之上的那位,连着今日嘉元帝要他在朝会之上做出头鸟,他也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应了。
  称得上好一个赤胆忠心。
  简大人一时之间忘了挪步,瞪大了眼把女婿上上下下地审视了一边,好像重来没有看透过他一般。
  简府里的仆役恭恭敬敬地来接主子,老爷子拧着眉上了轿,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顾不上慢悠悠起身的轿子,撩起轿帘,看着身后拱手恭送他的女婿,摇头叹道:
  “我本以为仲道承继平宁侯府,是最恭谨守礼,恪守法度的后辈,谁知他这谦谦君子的面皮之下,还藏着这般离经叛道。”
  “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盼,你走的是济世救民之路,不要成为一世枭雄。”
  *
  东宫。
  宫娥粉颈低垂,身子瑟瑟发抖地跪在一地的碎瓷片之上,任凭那尖利的棱角把一双柔荑扎得血迹斑斑。
  “啪——”
  一件青玉镇纸重重打在她的额头上,顿时打得她鬓发散乱,血迹横流。
  那坠落在地的青玉镇纸,染上了女宫娥的血,骨碌碌滚落在地,折射出妖异的光来。
  女宫娥惊得一颤,却并不敢出声,只得毫不犹豫地以额触地,卑微地伏在地上求饶。
  太子扫光了桌上的玩物,重重地喘了口粗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苍白的脸泛出了不正常的潮红。
  他阴鸷地盯着缩成一团的宫娥,看着对方的额前血,如一条蜿蜒的小蛇缓缓延伸,曲折地爬向了地上蜀锦毯子,咧嘴一笑:“你想活,对不对?”
  宫娥因着极度惊恐,求饶地话卡在嘴里,不住地“砰砰”磕头。
  “够了。”太子像是玩腻了这个猫逗老鼠的把戏,厌恶地看着沾了血迹的毯子,扬声唤来他身边的掌事太监曹双喜。
  “把这贱人捆了,就在这堂前打,待会儿杨令仪这个废物东西来了,刚好瞧个明白。”
  “得嘞主子,奴才必定办得妥妥当当。”曹双喜熟练地往宫娥口中塞了粗布,堵住她绝望之下想要呼救的嘴,领了两个太监把人捆在春.凳之上。
  三寸厚的刑杖被狠狠抡起,一下一下的夯在皮肉上,十来下便见了血。
  太子闭着眼睛,静静地以指扣桌,随着杖刑声默默打着拍子,好似身处乐坊一般欢愉。
  二月的春寒尚且料峭,杨令仪赤色官服的后背,却被浸湿了一大片。
  下了朝,听见太子的召唤,他不敢耽搁,匆匆赶至,没想到进门就看到这血肉模糊的一幕。
  杨令仪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太子,气息不足地开口:“殿下,不知这小宫娥犯了什么事?”
  “她什么事也没犯,不过是本宫今日心情不爽利,就偏偏要见些血才好。谁让她命不好,撞在了枪口上?”太子语气幽幽,“怎么,你有意见?”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杨令仪腿脚一软,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是臣办事不利,让人拿捏了证据,求殿下责罚。”
  “起来吧,不中用便是不中用,同本宫解释有何用?你且把今日朝会事宜一一报来。”
  “是,殿下。”
  “臣实在没想到,平宁侯卫枢他今日公开发难,臣瞧着,竟像是陛下的授意。”
  “陛下还命您协理西北边军一案,殿下这可都是我们的人呐……”杨令仪的声音越发的小了。
  “哼,我岂会不知,父皇对我这个儿子素来刻薄寡恩,若不是我身为长子,他怕是早早便立了淑妃诞下的五皇子为太子。
  我不争,便要眼睁睁的看着淑妃母子做大,我争了,想必他还心喜我做了他宝贝五儿子的磨刀石。”
  太子生母萧妃多年来好像深宫内院的透明人,不仅多年无宠,母家也不得力,反观淑贵妃,出身征西大将军府,常年盛宠不衰。两厢对比下来,即使五皇子草包一个,他那昏聩的父皇,怕是还想要老五做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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