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金銮殿上,疑似老天爷新委任的那位天子身形颀秀、有着清风朗月般的好相貌,天下又有谁不认识辛长星呢?北胡是他赶回老家放牛的, 辽东五郡是他拿回来的,就连昨夜骤然“殡天”的皇帝,当初被围朔州时,也是他十四岁时,带着两千人救出来的。
东宫失联、吴王死遁,河北山东赶来勤王的军队, 一听说辛长星的名字,便往后撤退千里, 金銮殿上扛着刀枪分列两旁的,是亲卫军步军司的虎狼之师,就等着看谁不服,当场砍脑袋。
这样的局势下, 谁不服谁就是大傻子,又不是胡人临朝,攻打帝京时也没伤过任何一人, 毁坏过任何一物,乖乖臣服便是,可是道理大家们都懂,但那高高的髹金龙椅上,究竟该拜哪一个呢?
造反可以,起事也行,麻烦先把谁当皇帝商量好,宝座上坐着一个矮墩子,辛长星却在一侧站的轩昂,由军政说到民生,一切安排妥当,完了还要再看那矮墩子的神情。
朝臣们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等到丞相宣了圣意,殿上被五花大绑带上来两人,朝臣们仔细分辨,才瞧出来竟是太子同吴王。
太子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着冕旒,面上却沾着烟尘,活像个钻了烟囱的灶王爷,而另一侧的吴王,蒙眼的布脱了一半儿,形容狼狈的趴在地上。
朝臣们都有些唏嘘。
东宫与吴王,明争暗斗了许多年,王不见王,数年来头一次同场,竟皆沦为阶下囚。
长随小窦方儿愁眉苦脸地端来一把椅子,递放在了辛长星的身后,接着瞧了一眼龙椅上的青陆——到底谁当皇帝呀?
青陆也瞧了一眼小窦方儿,悄悄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方才她稀里糊涂地坐着大将军的马儿,一路明火执仗地入了金銮殿,跟着就让大将军卸在这宝座上了。
殿宇深阔,大将军在一旁同哥哥议事,一波一波的肱骨朝臣面见,实在是无聊至极,她便在龙椅上窝着睡了好久,再醒来时,大朝会已然开启,只得装出来一副精通政事的模样,安然坐了下来。
做了十数年的储君,太子陈邛余威犹在,拒不下跪,怒不可遏。
“辛长星,你谋逆造反,妄图颠覆我大庸江山,乱臣贼子人人当诛!”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高高在上的青年给撕碎。
辛长星在椅上坐定,从容且淡然,右手轻扬,步军司指挥使甘霖越众而出,朗朗出言。
“昨夜你借粥食毒杀陛下,被本帅拿了个当场,有一位宫妃、六位女官、三名内监、以及东宫私厨掌勺为证,谋逆造反,颠覆大庸江山的,不正是你么?”
朝臣们立刻便将目光投向了太子,议论之声顿起。
太子心虚过后满是不甘,昨日晨起,朔方军与藤甲兵在延庆会合时,他已然得知讯息,立时便向皇父进言,欲急调山东河北之兵力进京,不料皇父听了吴王谗言,拒不下旨调兵,眼见着形势颓败,他傍晚进宫,一碗粥食便要了皇父的命,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亲卫军步军司指挥使甘霖当即将他拿下,一直关押至今晨大朝会。
他双目带血,愤恨地投向了甘霖。
“定国公府不是我陈邛的狗么,怎么着,如今改换门庭,换主人了?”
甘霖笑声朗朗,拱手向天。
“定国公府一向效忠的是正统,信的是天公地道,尊的是家国正义,怎么着,弑君弑父、通敌卖国之人,也配我定国公府效忠?”
太子心里又虚了一分。
壮阔的风绕着合抱粗的抱柱呼啸盘旋,再缓缓吹向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未脱下甲胄的青年将军还带着战场的峥嵘,一双眼睛带了些微的冷峻,慢慢地看向了曾经的太子。
“朔方军单右玉军营一处,便查出十七名细作,皆与北胡人通敌协作,屡屡泄露军事机密,这一切,你该清晰。”辛长星微微扬起下巴,唤了一声左相玉。
右玉营主将左相玉在众朝臣中缄默许久,闻听大将军唤,越众而出。
“右玉营的细作邓火炳、朱琤、高琉等十七名细作,招供出苍鹰卫将领薛乾,薛乾其人,十二岁便追随殿下身边。”
“牙狼关一战,我部营捕获北胡大将脱不花、北胡太子赤虎,缴获四十余封与我朝太子的信件,目下已然送在了各位大臣的手中,还请诸位分辨真伪。”
太子委顿在地,咬牙瑟瑟发抖。
朝臣们一一传看,悚然在各自的心头流转,陛下荒淫后宫,太子临朝数十年,字迹烂熟于列位大臣的心,此时这些信件,有些纸张陈旧发黄,明显有些年头。
辛长星略略侧头,视线落在青陆的手上。
小小的姑娘裹在大大的战甲中,身子向他侧着,一双小手扒拉着龙椅的把,把脑袋搁在了上头,竖着耳朵听。
他知道她坐的不耐烦,轻轻将手放进了她的脑袋下头,为她垫住了下巴。
昨夜半梦半醒的睡了一小会儿,这会儿困意席卷,青陆眨了眨眼睛,小小声问他,“太子长这么丑,我才不要娶他。”
她这会儿做了男装,自然而然又当自己是男子了。
辛长星唇畔牵了若有似无的笑,在她耳侧轻轻拂过一句:“嗯,我长的好看,娶我。”
太子委顿在地,一旁的吴王却心如死灰,这大半年来,诸事不利,姑母同他原本走动的颇勤,这七八年来,他里里外外给姑母送了得有三四十万两的银子,可关系说断便要断了,现下倒是明白了,是这个便宜表弟,自己想当皇帝了。
辛长星的心从青陆那头暂时挪开,缓缓看向吴王与太子,声音冷冽,为他二人下了个判词。
“陈邛通敌卖国、弑君弑父,斩立决。陈邙把持盐铁,贪污数额触目惊心,略买人口,斩立决。”
吴王用一只眼睛,定定地看住了辛长星,“你自诩公正,又可知本王贪污的银钱有些流向何处?”
辛长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要做天下之主,要当圣明的天子,便要让自己的尾翼洁净无垢。
“崇阳长公主索贿受贿,自今日起,囚与白虎峡明感寺,终身不得出。”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深阔的殿宇中回荡着辛长星清润之声,朝臣们垂下头去,各自心中惊涛骇浪。
崇阳长公主其人,声名狼藉,若非生了个好儿子,怕早已名声扫地,只是万万没想到,新帝竟然将其软禁,不可谓不公正。
此时便有朝臣带头跪拜,山呼圣主英明,其中有一人为右相沈正阳,正等待着新帝的推诿——大凡造反起事,总要大臣们再三叩首、做足了戏,才假作不情愿地登临帝王,新帝怕也是需要这样一个流程吧。
可惜那新帝缓缓站起身去,毫不犹疑地受了朝臣的山呼朝拜,那双骄矜的眼眸扫过殿宇中每一位大臣的面庞,声音若金石撞玉,清冷甘冽,犹如云中传迅音。
“无需惺惺作态、叩首恳求,这天下有德者居之,朕乃人心所向,天命所归。”他缓缓出言,略顿了一顿,看向了一旁打着瞌睡的青陆,将她拉了起来同自己并立,偏她困的东倒西歪,穿着大大的战甲靠在了辛长星的手臂上。
甘霖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道女生外向,又恨又气,直想上去把自己妹妹给揪下来,好在妹妹做了个男装打扮,倒也不是那么扎眼。
他冷哼了一声,挥手命人将太子和吴王带了下去。
朝臣们个个心里头跟有爪子挠似的,实在想知道新帝身边这小兵究竟什么身份,便有人大着胆子向上觑了一眼。
晨光透过殿宇侧面的窗,透了几丝而来,悄悄点亮了小兵歪着的侧脸,小小的脸蛋罩在了大大的帽盔之下,只露出一双微微阖起的双眸,眼睫乌浓,盖在了眼下的白皙稚嫩之上。
她歪着脑袋靠在新帝的手臂旁,那瞌睡上头的样子,好像分分钟就要打起小呼噜来,偏偏新帝面色清润,带着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心甜意恰。
甜蜜旖旎漫上心头,殿宇里的风渐渐停歇,日光悄悄遍洒,朝臣们松懈下心神,一切尘埃落定,只等待着拟定帝号、分封大赏,辛长星唇畔牵着清浅的笑,声音清朗。
“边疆不受外辱、百姓安身立命,此乃朕之所愿之一;山河清明、政通人和,此乃朕之所愿之二。“前两句是向着泱泱朝臣所言,之后便略略侧身,拍了拍身旁这疲累的小兵的脑袋,“国之天命在朕,朕之天命在于她,此乃朕之所愿之三。”
朝臣们懵懵懂懂,却知此时朝拜是最为稳妥的做法,皆俯身下拜,山呼我主圣明。
忽如其来的山呼,将身边的小兵吓了一大跳,青陆扶着帽盔,差点儿没藏在辛长星的身后,战战兢兢地问起来,“他们喊什么?”
甘霖身为亲军司指挥使,此时侍立一侧,阴恻恻地看着自己妹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递了一句话上去。
“他们喊陛下万岁,我主圣明。”
辛长星将青陆的手握住,将她拽在自己的身前,让她安下心来。
“不怕,从今往后我只管看顾你,你也只管跟着我。”
青陆一时间没有醒过来神,茫然地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辛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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