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电影摄影、电影录音、电影剪辑这三门专业课还涉及实践操作，宿舍里几个女生经常为了完成作业，大半夜的都还在剪片子。
表演系也不像外人看到的那么光鲜亮丽，那么轻松。虽然文化课比到导演系少了不少，但是声乐、形体的训练能让人的每天脚上都磨出水泡。还有每个月的表演实践，王煊经常都跟同学在黑匣子里排练到很晚，连饭都来不及吃。
今日如往常一样，许见青他们晚课上完马列，晃荡到学校食堂去吃了饭，照例给王煊打包了一份鱼香肉丝盖浇饭拎到黑匣子里去。
在大多数女生维持身形控制卡路里的表演系，王煊却是个一顿饭都不能少的特例。
今天王煊排练的是《李尔王》，表演系的必演剧目，经典中的经典。
许见青走到黑匣子的时候就觉得黑匣子里的气氛与平时有些不同。前脚还没踏进黑匣子便听见一声哀嚎。
许见青吓得脚下一个踉跄。
只见王煊躺在舞台上，一个人跪伏在王煊身前背对着许见青肩膀不停地起伏。那人身形佝偻，瘦骨嶙峋的骨骼从衣服下凸起，显得似遭受了虐待一般，饱经风霜。那微微内扣的肩胛骨，微微蜷缩的脊梁，更是让人觉得他格外狼狈。刚才那声哀嚎正是从他的指缝中传来。
然而刚才的哀嚎声只从嗓子里吼出了一半，另一半似被他强行压抑回了胸腔。
“咚”他一拳捶在地上，“咚咚”又是两拳，仿佛那哀嚎声从胸腔沿着经脉涌进了手背。只有自己的手在这粗糙的地上磨破了，流了血，那剩下的没能喊出口的哀嚎才能被化解。
若不是聚光灯的还落在王煊身上，台下还坐着不少表演系的同学，许见青会真的以为王煊出了事。
那些坐在台下的同学以往都有说有笑的，现在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跪伏在台上的人，似被那人的那一声哀嚎震撼，又更像是被那人的情绪感染。
就连刚刚走进黑匣子的许见青、易会容、温萍三人也只敢站在最后一排不敢出声。
看着那人狼狈的背影，许见青的心脏在胸腔中“咚咚”直跳，仿佛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想要牵引着许见青上前去，安抚那人瘦骨嶙峋的背脊，抚平他手上的伤口。
音乐声音渐弱，在这一幕最后一秒停止。
跪伏在地上的人从手掌之中将脸缓缓抬了起来。细碎的刘海拂过手背，手背上，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泪很。
许见青心头一紧。这样狼狈的人竟然是肖燃！
只见肖燃慢慢直起身，那支棱在衣服下的瘦骨嶙峋的骨骼仿佛消失了一般，换来的是劲瘦优雅的背部线条。那一身的狼狈也消失了，换来的是温和清冷的气质。
台下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肖燃你太牛逼了！你怎么一秒入戏的，而且把感情演得那么到位！”
“肖燃，我真的太崇拜你了！我要有你一半好我就不担心我的专业课了！”
王煊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肖燃，你这么入戏我躺在地上都哭了。这得穿帮吧？要是拍我特写的话，我基本等于诈尸了。”
温萍小声附在许见青耳边：“肖燃真的太棒了。”
人群中的赞扬一声接着一声。只有许见青注意到了，在聚光灯下，肖燃的情绪尚未完全收回，嘴角虽然温和的笑着，但眼角还有些微微下沉。他的五指关节也还有些微微泛红，是刚才砸在地上那几下子磨的。
许见青的心脏轻轻拧了拧，他忽然发现话很少看上去有些冷淡疏离的肖燃内心竟然是这么细腻。如果不是原本就涌动着浓烈的情感，又怎么会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排练中爆发出这样的效果？
就是这么一瞬间，许见青忽然很想上前去看看肖燃手上的伤。
也正是这么一瞬间，肖燃的目光越过人群，穿过黑漆漆的黑匣子大厅落在了许见青的身上。他原本微微下沉的眼角就在这一刻提了起来。
王煊也看到了许见青，她从舞台上跳了下来：“见青！你来啦！”
“煊姐，你小媳妇又来啦？”因为许见青常常来给王煊送饭，还经常给她们排练的同学带零食，王煊班里的人早都认识许见青了，还称呼许见青为王煊的“小媳妇”。
许见青赶紧将打包好的盖浇饭递给王煊，又从袋子里拿出给大家的薯片和饮料分给大家。
“谢谢煊姐媳妇儿！”
许见青摆摆手：“不客气。”
许见青从口袋里找到一瓶矿泉水递给肖燃：“肖燃你喝水吗？”
“谢谢。”肖燃接过水随意地往舞台边上一坐，拧开瓶盖一口气就喝了小半瓶。
肖燃刚才在舞台上被聚光灯晒出了些汗。肖燃仰头喝着水，汗水黏在他修长的脖颈上随着他的吞咽起伏，喉结也随之上下滑动。
许见青看了一会儿，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再看下去就要犯罪了！
王煊看了看肖燃与许见青，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赶紧将饭盒往桌上一放，从包里拿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来。
王煊捧着本子和笔走到肖燃身前：“肖燃，我朋友是你的粉丝！你给她签个名吧！”
许见青有些愕然地看着王煊邀功似地对她挤了挤眼睛。
肖燃的眉毛微微抬了抬，看着许见青的眼底存了些笑意：“粉丝？”
许见青：“……”
王煊冲许见青眨巴了一下眼睛：“她脸皮薄以前跟你同校都没好意思找你要个签名。我脸皮
厚，我帮她要！”
肖燃的眉毛又抬了一抬：“同校？”
“咳咳。”许见青咳了两声。
肖燃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许见青。
“咳咳咳咳……”许见青脸都咳红了，她是真的被口水呛到了啊！
肖燃笑着转回头从王煊手里拿过笔：“写在哪里？”
王煊翻到第一页：“写这里吧，我这本子送她了。”
“好。”肖燃微笑着在本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也要！我也要！”温萍一见红着脸冲了过来：“肖燃，我也是你粉丝，你也给我签一个呗！”
“好。”肖燃温和地笑道：“签哪里？”
温萍翻了一翻，发现自己没带本子。最后温萍毅然决然地拿出《马克思基本原理》翻开第一页：“签这里吧！我回去就把书裱起来！”
第28章
天气回暖，到了晚上学校的小广场也热闹起来，沿着小广场周围，许多同学摆起了摊位。支着凉棚的是长期承租的摊位，用两张小桌子拼在一起的，是学生自己的摊位。支着亚克力板打着促销广告的是品牌商的摊位。
不过这些摊位之中最热闹的要数一个卖影碟的摊子。在盗版打击还不太严重的时代，卖盗版碟的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卖的。当然盗版碟分很多种，学校里这家卖的是“正规”盗版碟的，若是想买各种老师的珍藏版，得去校外小巷子里的格子铺。
一个卖“正规”盗版碟的能在戏剧学院有这样的生意，全凭卖影碟的老板的本事。
老板挺瘦，带着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影碟摊后支了一张躺椅，他就躺在躺椅之上一手拿着一把扇子扇蚊子，一边啃着一牙西瓜，装碟片的存货箱就放在脚边。
“老张，来个片儿。”
老张啃着西瓜动都没动：“要啥片？哪个系几年级了？”
“大二，导演系，这不学镜头语言吗？”
老张随手从箱子里抽出一张碟片：“《两杆大烟枪》看过没？”
“没呢。”
“就这个，先看吧。”
“行。”那学生从老张手里接过，往影片摊前的零钱盒子里扔进去10块钱，再自己找回5块。“走了啊老张。”
“嗯嗯，看完再来。”
老张就是戏剧学院的扫地神僧，阅片量无数，跟他聊任何电影他都可以对答如流，且往往有十分精辟的见解。甚至小众如以色列、伊朗、巴西等国家的电影他都有涉猎。对世界知名大导演们更是如数家珍，能随时背出导演们所拍的片子和其风格特点。
据说曾经有个戏剧学院的讲师因为一部影片和老张发生了争执，两人争论不休，几乎引来了全校的围观。最后还请来导演系的主任康建东来评判，以老张获胜告终。那位讲师听了康建东的评判之后，也输得心服口服。
康建东还曾请老张来导演系讲课，但却被老张拒绝了。老张说他就喜欢卖5块钱的影碟躺在躺椅上啃西瓜的日子。
老张在戏剧学院就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就连康建东在训学生的时候都会调侃几句：“你们要是有老张的看片量也就不用来上课了，只用学学怎么运用摄影机就可以出师了。”
除了导演系的喜欢往老张这凑之外，表演系的也爱。
王煊便是其中之一。最初王煊对传奇老张还报怀疑态度，后来跟老张过了几次招后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而然就成了老张铺子前的常客。
王煊照例走到老张的铺子前：“老张，我过几天要演一个疯子，有什么推荐的没？”
老张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影碟。王煊接过来一看：“《发条橙》？你之前给我推荐过了。”
